第10章 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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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桌椅摆设许多都被推翻在地，地上还有摔碎的茶盏，似乎有贼人入侵，翻箱倒柜地搜寻了一番，里间的窗户大开着，不知先前在这屋里究竟发生过什么。</p>

卫嘉玉走到厅中扶起倒地的桌子，伸手在上面轻轻抹了一下，指尖一点落灰，看样子这屋子已有几日无人居住，不知主人家到底去了何处。</p>

他又在里面走了一圈，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许多主人家的东西都还留在屋里，可见并不是先前以为的入室偷盗。可是也不像主人家匆忙逃难才留下的这一片狼藉的样子。</p>

卫嘉玉站在屋子中央，沉思良久，照着记忆里的样子，走到屋里的书桌旁。桌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画轴桶，他撩起衣袖，伸手进去沿着桶壁仔细摸索，不久眉心一松，将手从画轴桶中伸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封密封起来的信。</p>

信上没有署名，但卫嘉玉莫名觉得这封信从一开始就是为他准备的。</p>

拆开信纸，里头只有薄薄一张小笺，上面四个字：安好勿念。</p>

纸上落笔从容，显然并非匆匆写就，仓皇之间藏在桶中。可要是早就写下，留话之人为何不愿再多写一些？</p>

卫嘉玉捏着那张薄薄信笺来回四个字竟是读了许久，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一块，到这一刻失望涌上心头，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想见到他的。自然是想见他，卫嘉玉自嘲一声，若是不想见他，怎么会不远千里，独自到此？</p>

他在这信上花了太多时间，等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才发现有人已站在了房门外。</p>

闻玉扛着袋猪肉从村西一路回家，刚到家门口已经察觉到了不对。</p>

将近日落时分，院门虚掩着，里头悄无声息。她推开门，便看见里面的房门开着，门后似乎站着一个身影。她心中一紧，将肩上的袋子扔在一旁，握住手中袖刀快走几步，转眼就到了门前。刚一进门，就看见站在屋内的男人也猛地抬头朝她看来。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他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情绪之中，以至于闻玉从他眼中看见了几许尚未掩去的冷意。</p>

那一瞬间，他和印象中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相距甚远，叫她感觉格外陌生。</p>

“你在我家干什么？”闻玉怔怔地看着他，疑心自己走错了门。她看着满屋的狼藉，和站在屋里的男子，忽然想起回来时，林婶跟她说过的话：</p>

“前些天老李家半夜来了个问路的，老李好心留他住了一晚，结果第二天起来一看，家里的东西都叫人给搬空了……</p>

“知人知面不知心……杨柳田那一片本来就偏僻……”</p>

她心中咯噔一下，看着他的目光不由越发警惕。</p>

卫嘉玉在这儿撞见她也很意外，还没来得及细想她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听见她的问话却瞳孔猛的一缩，目光古怪地定定看着她：“你说……这是你家？”</p>

他有了一个孩子，比自己要矮上一些，差不多刚到自己下颔……</p>

卫嘉玉的目光从她额前的头发丝开始，一点一点往下移，仿佛头一回见到她，第一次仔细观察着她的眉眼。他想起在山上的时候她说过的话：</p>

——我自幼目力极佳，夜里视物比寻常人看得更清楚些。</p>

——你也可以？</p>

——姑娘还认识这样的人？</p>

——是有一个，不过我先前一直以为他是说大话骗我。</p>

……</p>

——不知姑娘的这把刀是从何处得来的？</p>

——我爹与人打赌赢来送我打猎用的。</p>

——令尊想必十分疼爱姑娘。</p>

……</p>

巨大的荒谬感吞噬了他，叫他一颗心无限地向下沉去。</p>

闻玉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脸上忽然间血色尽失，男子站在日光照不到的屋子里，唇色几乎同脸色一样苍白，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上面如同覆了一层寒霜。</p>

她握着袖刀的手指收紧，在他迫人的目光下，全身起了戒备。</p>

这段时间她不是没有对他的身份起过疑心，哪个读书人会是他这样的，敢伸手朝人心口掏刀片。可说到底，二人不过萍水相逢，同行一程罢了，他是什么人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闻玉一直也没有对他的身份深究过。</p>

但眼下，这屋里一片狼藉，屋主人不知所踪，只有他站在屋子中央，神情举止与她印象中都大不一样。在山上许多事情一桩桩的浮上心头，屠户的死，焦冼的死，唯州城的放火案，还有他们提过的那个上山来的血鬼泣……他一个书生哪里会知道这些？</p>

“你爹叫什么名字？”他声音低沉，气息有不易察觉的颤抖。</p>

闻玉原本不该理会他的问题，但或许是因为他这问题问得太过古怪，她到底还是答道：“闻朔。”</p>

闻朔……卫朔……</p>

卫嘉玉眼睫轻颤，原来如此，难怪他多年间找不到有关他的一丁点消息，难怪有关卫朔这个名字背后总是一片空白。他深深闭了下眼睛，才哑声道：“你是他的女儿？”</p>

闻玉眼尾轻挑，终于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你究竟是什么人？”</p>

卫嘉玉不答，他一双细长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站在门边的女子，一句话似乎在他喉头滚过几遍，像是也在说给自己听一般轻声道：“我是你兄长。”</p>

闻玉一愣，她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文弱秀雅的青年，头一回怀疑这几天和自己同行的是个疯子。</p>

她右手袖刀一转，怒极反笑道：“我是你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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