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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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挤在十几平的空间里，空气有些不够用。</p>

梁远朝拿了试卷，数学老师却没让他回去，给他递了张凳子，让他坐下。</p>

“这里有几个问题，我们讨论一下，我想听听你的想法。”</p>

高老师从教没几年，还是二十八九岁的小伙。他把写了问题的纸拿给梁远朝，“你先看看题，我赶个报表，你看好了跟我说。”</p>

“嗯。”</p>

另一边，那个老男人说：“她只是基础比较薄弱，平时还是挺用心的一个女孩子，”说着，用长辈的姿态去摸薄衿初的头，被薄衿初一个白眼躲开。</p>

薄远瞪了她一眼。</p>

男人缩回手，继续道：“薄衿初爸爸啊。”</p>

薄远忙点头，“诶，老师您说。”</p>

“我作为班主任想提醒家长一点的就是，女孩子这个阶段还是不能太要漂亮，不然真的耽误学习，像她这个头发啊，最好给扎起来，我们校纪校规里其实都有写的，男孩子短发不能过耳，女孩子长发要扎马尾，你看她披散着头发，这个样子...啧...不太雅观。”</p>

薄衿初方才被薄远甩了一巴掌，脸颊泛红，头发凌乱。</p>

没有人听不懂王仁成话中的意思，就连梁远朝都转过来看了一眼，不过他看的不是薄衿初，而是王仁成。</p>

老男人一双手背在身后，粗粝发黄的指尖正在搓捻着一条黑色的头绳，指尖的动作缓慢，有节奏，头绳一圈一圈的翻滚。</p>

“十几岁的女孩子肯定是马尾辫更有朝气，你说对吧？”</p>

“是是，不过我看她每天早上出去都是头发扎好的。”</p>

“女孩子嘛，学校里有那么多长得好看的男孩子，”王仁成还特意往梁远朝那边扫了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我们也是可以理解的。”</p>

“王仁成，我、草、你、妈！”薄衿初突然像发了疯的野兽，对王仁成发起进攻。</p>

一边咒骂，一边拾起桌上的教案向男人砸去。</p>

王仁成躲开了，薄衿初被薄远钳住。</p>

拇指盖宽度一般厚的教案重重的砸在地上，薄衿初这回是下了狠手。</p>

王仁成却一点也不生气，用长辈的口气教育她，“女孩子不要说脏话。”</p>

梁远朝拿笔的手顿住，侧眸发现薄矜初双眼猩红。她从薄远手里挣脱，一把拽过王仁成的衣领，死死的盯着他。</p>

那眼神，是想要把王仁成放倒在地，然后用脚底碾碎的狠劲。</p>

高老师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薄衿初一出手他就站起来了，连忙上前劝阻，还顺带叫个帮手，“远朝，赶紧。”</p>

梁远朝坐着没动，他的视线刚好捕捉到王仁成把头绳装进了后裤袋。</p>

高老师去劝说薄衿初，“你先别冲动！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没关系的。”</p>

“不要怕，别冲动。”高博睿重复着。</p>

薄远用力掐着薄矜初的手臂，把她往外拽，“给我松开！”</p>

暴怒的雄狮一旦苏醒，谁都别想全身而退。</p>

薄衿初什么也听不见，她的手紧攥着王仁成的衣领，用力到指节泛白，咬牙切齿的喊：“王仁成，你不得好死！”</p>

身旁的薄远怒火冲天，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可偏偏薄矜初害他颜面扫地。</p>

薄矜初就算力气再大，也抵不过成天在工地干重活的薄远。</p>

她被薄远拽开，脚步一滑，还没站稳，男人扬手又是一巴掌。</p>

薄衿初没躲，也知道躲不掉。</p>

清脆的巴掌在空气中销声，意外的火辣辣并没有降临。相反，她被另一股力道甩到了旁边。</p>

而那一巴掌落在了梁远朝的脸上。</p>

“......”</p>

“......”</p>

“......”</p>

所有人错愕，王仁成脸色铁青，“高老师，你这学生教育的不错啊，还懂得英雄救美。”</p>

高博睿用手背拭了把额上的碎汗。</p>

薄衿初想也没想拉起梁远朝就往外跑。</p>

薄远没来得及追，一个劲的给王仁成道歉，“王老师不好意思，真的抱歉，是我教女无方。给您添麻烦了，我一定让她在家好好反省，回来给您道歉，该罚的就就狠狠的罚她，该打的要打。”</p>

王仁成：“这可不是我罚不罚的问题，她这种行为被学校知道是要被退学的。”</p>

薄远慌了，十几岁的年纪被退学还了得。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刚结的工资，差不多三千来块，全往王仁成手里塞，“那个，您看，您通融通融，小孩子她不懂事，我替她给您道歉了。”</p>

王仁成没收钱，薄远更不安。</p>

“这就不必了，你也不用让她回去反省，她成绩不理想，几天不上学更加跟不上了。她可能对我有什么误会，等她情绪稳定了，我找她谈谈，至于惩罚，跑几圈写几千字检讨，家长应该没意见吧。”</p>

“没意见，没意见。”</p>

“女孩子这样可不行，我就希望她能长个教训。至于退学，都是自己的学生，她要真被退学了，我面子上也过不去。”</p>

“诶诶诶，好好好，麻烦您了。您辛苦了。”</p>

薄远就差跪下来给王仁成磕头了。</p>

“你们做家长的也不容易。”</p>

薄远是个包工头，刚到工地安排好活，王仁成一个电话打来，他直奔学校，安全帽都没来得及摘。</p>

“哎，是。”</p>

“那你先回去工作吧，这边我来处理。”</p>

“好好，真是辛苦您了。”</p>

“没事。”</p>

薄衿初拉着梁远朝一直跑到小北门。</p>

小北门破败不堪，薄矜初随便找了个大石块，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下去。</p>

看着脚边的杂草，她忽然有点羡慕它们，野蛮生长，灵魂自在，最重要的是，纵使没有身份，依然有大自然的悉心呵护。</p>

许是太阳太大，薄矜初被晒的两眼发酸。</p>

鞋带上粘着一片撕碎的卷子，正好是分数的那个“4”。薄远没说错，那48分也是她掰的，她就是个垃圾，估计她妈知道也会打她。</p>

薄衿初到现在都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是薄远第一次打她，也是她第一次挨耳光。她自尊心那么要强的人，被自己的父亲在众人面前不分青红皂白的抡了一掌。</p>

委屈临近崩溃点，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颜色的。云是纯白，天空是蔚蓝，教学楼是棕红，少年是琢磨不透的黑，而她的世界是，了无生机的暗灰色。</p>

梁远朝不动声色的往她身边挪了一步，挡住了最烈的光，留一簇阴影供她发泄情绪。</p>

薄衿初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痛哭流涕，委屈抱怨。只是安安静静的低着头，梁远朝发现她白色的帆布鞋上有几滴湿迹，才知道她哭了。</p>

十几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过那么漫长的十分钟。</p>

梁远朝从校服裤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薄衿初脑袋动了动，没接。</p>

后来梁远朝又掏出几张被压得皱巴巴的纸巾给她，薄衿初这才接了。</p>

薄衿初声音很轻，“为什么帮我？”</p>

“看见，就帮了。”</p>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我都快热死了，想去你家吹空调，你怎么不帮帮我？”</p>

那时和现在没有可比性。</p>

梁远朝淡淡丢了三个字，“看心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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