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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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穆眼皮又沉又重,?断断续续的做着梦。</p>

他又梦到了小的时候，小到他记不清事情，对那件事情的回忆只有模糊的一团黑暗。</p>

那时候况穆才到季宵焕家不久,?季宵焕去哪里他都要跟着,?季宵焕对此很不耐烦，却也耐不住况穆爱哭，于是他只能走哪把这个小跟屁虫带到那里。</p>

渐渐的况穆和邻居的几个哥哥姐姐也玩在了一起。</p>

有一天大家决定一起玩捉迷藏,?况穆比那些孩子小了一两岁,?藏得地方也笨了些,?总是第一个就被抓到。</p>

好不容易等到了季宵焕当鬼,?况穆心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性，想要最晚被找到，想要季宵焕夸夸他。</p>

于是况穆穿着小背带裤，一摇一晃走到一个正在装修的小别墅里。</p>

小别墅刚刷好红砖色的油漆，从远处看像是圣诞老人的房子，但是离近了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所以很少有孩子会走进这里。</p>

周末别墅里没人,?大门敞开在通风。</p>

况穆绕了两圈走到了后院,?看见了前方有个大大的屋子,?里面还停着一辆车，是个不好找到的地方。</p>

于是况穆走进了这个屋子里。</p>

没过多久,?况穆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蹲下了身子,?双手抱住膝盖,?小脚一动一动的把自己缩在了汽车的后面，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生怕季宵焕看见他,?把他抓住了。</p>

可是那段脚步声停留在大门前停住了，况穆正在屏息时听见外面响起了滴滴两声，车库的卷帘门落下了，将所有的光都严丝合缝的关在了外面。</p>

况穆愣了一下，他缓缓的站起身，摸索着走到了大门前，想要将门推开。</p>

可是那个门怎么都推不开了.......</p>

况穆胆子小，连晚上睡觉都要人陪，哪里经历过这事情，他开始小声的啜泣，手扣着大铁门，拍打着一声一声的叫哥哥。</p>

可是外面寂静一片，没有人听见他的呼唤。</p>

况穆害怕极了，慌乱他撞到了旁边的一个高脚架子，架子上一大罐的红油漆倒了下来，深红粘稠的液体直接淋到了他身上，难闻的气味呛得况穆激烈的咳嗽，蹲在地上又咳又呕。</p>

油漆淋的他满脸都是，况穆用衣袖疯狂的擦脸，衣袖变得脏兮兮的，脸却怎么都擦不干净。</p>

况穆一开始还在嚎啕大哭，到了后来他在车库里呆的越来越久，心里就越来越恐惧，油漆刺鼻的气味呛的他脑袋昏沉。</p>

他连大声的哭泣都发不出来声音了，缩在角落里不敢站起来。</p>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有人呼唤的声音，声音先是很小，接着像是按下了扩音键越来越大，到最后只剩下哐哐的砸门声。</p>

那声音震耳欲聋，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砸在了铁皮门上，连墙壁都在剧烈的颤抖，像是要将房子都砸塌了。</p>

况穆害怕的缩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捂着耳朵，门外的每一次震动都吓的他浑身一抖，想要躲又没地方躲，他怕的又想哭了，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p>

“穆穆！”</p>

“穆穆！”</p>

一阵阵熟悉的唤声传来，况穆抬起头看见铁门不知道怎么被砸出来一个洞，季宵焕从洞里探着身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大人。</p>

季宵焕拿着手电筒冲进车库，脚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可是他顾不上这些，手撑着地直起身子就开始找人。</p>

“呜.......”</p>

况穆缩在角落里，呜咽了一声，</p>

季宵焕身子顿了一下，转过头看见况穆满身的血红色。</p>

他脑袋一懵，瞬间就红了眼睛。</p>

季宵焕几乎是扑到了况穆身前，将况穆抱在怀里，慌乱的检查他的身子，急的连声的问:“穆穆，你哪里受伤了，怎么那么多血啊.......”</p>

季宵焕实在是太慌了，甚至连况穆身上的红色是油漆都没有意识到。</p>

况穆双手紧紧抱住季宵焕的胳膊，用尽全力将自己贴在季宵焕的身上，感受他的热度，眼泪不停的流。</p>

他很想和季宵焕说话，却连张开嘴巴都费劲。</p>

后来况穆被送到了医院，大病了一场，连续一个月都在断断续续的发烧。</p>

白天低烧，晚上高烧，还总噩梦连连不停的哭，不管用什么药都退不下来。</p>

那时候况进山忙着发展自己的事业，况穆对于他而言就像个烫手山芋，甩到了季家压根顾不上管。</p>

况穆病的那些天只有季明义和孙姨守着况穆，季宵焕也一放学就跑到医院陪况穆。</p>

季明义看着况穆这个样子急的不行，他给况穆转了好几个医院，各方法都试过了，却没有任何的效果。</p>

最后他病急乱投医，在医院里一个老护士的提议下找了一个懂风水的老道士。</p>

那个道士捏着胡须，装模作样的看了况穆一会，最后说况穆是被黑暗给魇着了，需要取个会发亮的名字给破一破。</p>

季明义不明白:“会发亮的名字是什么意思？”</p>

道士继续捏须，随口给举了几个例子:“光，火，阳，烛…….类似这样的名字。”</p>

季宵焕当时坐在一旁，皱起了眉头。</p>

他觉得道士给的名字都不适合况穆，况穆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不该是太刺眼的光，而应该是那柔和清冷的光。</p>

本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季宵焕却上了心。</p>

他为了给况穆起个好名字，掰着小学一年级的生词本看了一整晚上。</p>

第二天一大早，季宵焕趁着况穆白天清醒一些，蹭到了况穆的床边。</p>

他盘腿坐在况穆的床边，抬手摸了摸况穆发热的小脸，像个小大人一样很是郑重其事的说:“以后我就叫你小月亮了。”</p>

况穆的小脸手感很好，又白又嫩像一块嫩豆腐，季宵焕总是喜欢捏他的脸，况穆每次也都乖乖的仍由季宵焕折腾，从来不会反抗。</p>

只是这次季宵焕手下没轻没重的把况穆折腾的有些疼了，况穆皱了皱眉，红着小脸往被子里缩了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埋怨又委屈的看着他。</p>

季宵焕却以为是况穆不喜欢，一下子提高了声调问:“你不喜欢？”</p>

他不等况穆说话就翻身下床，拿起一个水彩笔和一个小本子，又蹬蹬蹬的跑了回来，跑回来的时候季宵焕有点急了，上身扑通一身扑在况穆床上。</p>

单薄的病床往里面猛的一晃，发出吱呀一声脆响，给况穆吓得小脸煞白，瞪大一双含水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季宵焕。</p>

“季宵焕，你在干什么？一惊一乍的！”季明义正在沙发上报纸，听见这边的动静立刻站了身。</p>

他狠狠指着季宵焕，黑着脸说:“你弟弟现在还在生病，你要是再敢吓弟弟，我以后不会让你再过来！”</p>

季宵焕挨了训之后立刻老实了许多，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p>

他趴在床上，在本子上一笔一画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季宵焕。</p>

他小声告诉况穆:“这是我的名字，宵是夜晚天空的意思，焕是光亮，我的名字寓意是夜晚照亮天空的光亮。”</p>

然后他又写下了两个字:宵月。</p>

问况穆明不明白这什么意思。</p>

况穆摇了摇头。</p>

季宵焕颇有些骄傲的告诉况穆:“这个词是前几天语老师才教的，宵月指夜空的月亮。”</p>

他指了指自己说:“夜空。”又指了指况穆说:“月亮。”</p>

然后他的手不老实的探进被窝里，抓住况穆软乎乎的小手捏了捏，笑着问:“小穆穆愿不愿意做我的小月亮？”</p>

况穆那时候才四岁多一点，反应比季宵焕要慢一些。</p>

他躺在床上，脸色烧的粉扑扑的，手被季宵焕捏在手任由他搓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季宵焕，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轻声的说:“我愿意的.......”</p>

季宵焕一下就笑开了。</p>

于是他又开始得意忘形，坏兮兮的探手又开始捏况穆的小脸蛋，歪着头一声声的逗着况穆:“小月亮，小月亮，那你要不要一直做我的小月亮？”</p>

季宵焕捏的有些疼，可是况穆却感觉心里软趴趴的，他冲着季宵焕笑了笑，声音虚弱却努力的说:“要的........”</p>

像是怕自己声音太小，季宵焕听不清楚他话里的肯定，他又很努力的提高了些声调，眼睛红红的说:“我要一直做哥哥的小月亮.......”</p>

看见况穆这番认真的样子，季宵焕脸上的笑更浓了，他把床边摊的本子和笔都呼啦到地上，歪着身子躺在况穆的身侧，抬手一下下的玩着况穆的耳垂，把况穆的耳朵也摆弄的红红的，然后在他耳边满是笑意的一声声的叫着:“小月亮.......”</p>

“小月亮.......”</p>

“我的小月亮.......”</p>

况穆侧过头看着季宵焕，眸色闪闪，也跟着傻傻的笑了。</p>

周围的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p>

忽然况穆的笑意愣了一下，他看见周围原本鲜艳的画面如同褪色一般慢慢变得灰暗，季宵焕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冷，他没有在笑了，而是冷着脸对况穆说:“我们回不到过去了。”</p>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你我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陌生人。”</p>

“只要是沾上你们况家的东西，我都嫌脏。”</p>

.......</p>

说完这些季宵焕身子就变的越来越透明，他冷着脸转过身，一步步的踏入身后漫天的黑暗。</p>

况穆艰难的从病床上直起身子，对着季宵焕的背影竭力的伸出手，他的指尖颤抖的厉害，身子也软的动弹不得，他只能张开嘴，哭着叫着季宵焕:“哥.......”</p>

“哥哥，你别走.......”</p>

在那一瞬间，况穆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这是一场梦，可是这场梦太痛了，痛的他身临其境，锥心的刺痛从心口传来，他竭力的挪动身体，拼命的挣扎想要摆脱这场噩梦，如同溺水的人，不断的挣扎在即将将他溺死的浮海。</p>

这时候突然有一双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在那一刹那源源不断的暖意如同安定剂一般，通向况穆的四肢。</p>

“我在，睡吧。”</p>

那个声音的出现如同击碎黑暗的光，一下抚平了况穆所有的焦躁不安，况穆紧紧的回握着那双手，感受着掌心的温暖，一时间梦境里所有的恐惧都如同烟雾般消散了。</p>

他松下了紧绷的身子，身子骨软软的缩在床上，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p>

早上点多，一个年纪大的老护士推着小铁车来查房。</p>

她一进门拆开了吊针管开始配药，目光在季宵焕和况穆之间来回扫。</p>

况穆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然而旁边的陪护床的被子却叠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用过的痕迹。</p>

季宵焕正站在窗户边，双手插在衣兜里，目光沉寂的看着楼下来往的人。</p>

“你一夜都没睡？”护士弹了弹针管问。</p>

季宵焕从窗外挪开了眼睛，转身走到了床边恩了一声，垂眸看着护士给况穆挂吊针。</p>

“这是你弟弟吧，你对你弟弟可真上心，我很少能见到像你这么大的男孩能守住一夜的，楼上病房的一个离异女人患了乳腺癌，他的儿子也像你这么大，天天晚上去网吧玩，连陪都不陪他母亲.......”</p>

四十多的护士最是喜欢唠嗑，她自顾自的说着，也不在意季宵焕有没有应话。</p>

等她挂完吊针忽然想起况穆左胳膊上有一处擦伤，正好季宵焕站在病床左边，她也就懒得挪位置了，对季宵焕说:“你掀开被子看看你弟弟的胳膊还流血吗？”</p>

老护士不知道季宵焕和况穆之间的关系，只以为两个人长得都特别帅气应该是兄弟。</p>

她一口一个你弟弟，季宵焕也懒得反驳，依言掀开了被子。</p>

况穆胳膊摊开垂在床边，将伤处压在了下面。</p>

护士啧了一声说:“你把他胳膊翻一下，压着伤口不利于长合。”</p>

季宵焕却向后退了两步，说:“还是你来吧。”</p>

护士皱了下眉头，念叨着:“唉，你这个孩子，你翻一下不就好了吗？”</p>

季宵焕坐在凳子上，没有应话。</p>

护士没办法，自己去看了看况穆的伤口，心里却不由的犯嘀咕，觉得这对兄弟奇怪的很。</p>

昨天是她值夜班给况穆打的针，听见况穆晚上发烧叫的都是哥哥。</p>

按理来说兄弟两人应该关系很好，可是这个做哥哥却对弟弟不冷不淡的，也说不上多着急也说不上贴心。</p>

甚至连砰都不愿意砰他一下，看起来对弟弟十分厌恶和抗拒。</p>

可是厌恶一个人怎么会一夜都守着他，甚至连扎针的时候都目不转睛的看着。</p>

护士这样想着，觉得怎么都琢磨不透，又看了季宵焕两眼。</p>

季宵焕又翘着腿开始低头玩手机，浑身都露出一股冷淡的气氛，一直到护士离开病房，季宵焕也没有将她叫住，问一问况穆还烧不烧了，病情严不严重。</p>

一句都没有问过。</p>

早上九点多，刘汉和庞全又来了。</p>

“早啊，焕哥！”刘汉一进病房就嚷个大嗓门，季宵焕立刻目光不善的扫过来，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嘴:“抱歉，我不知道他在睡觉。”</p>

刘汉探头探脑的环视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问:“焕哥，你不会一直到现在都没睡吧。”</p>

“我打了一晚上游戏，不困。”</p>

“牛逼！”刘汉竖起个大拇指，大大咧咧的走到了陪护床上坐下。</p>

庞全看了两眼季宵焕的眼下的淡青，难得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p>

他将手里的白色纸袋子放在桌子上说:“我和刘汉带了点早饭过来，就是有点凉了，你拿到医院食堂热一下，这里我们来守着就行。”</p>

季宵焕压根没看早饭一眼，嗯了一声说:“放那里吧，我还不饿。”</p>

庞全也一屁股坐到了刘汉旁边，这时候他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手机，递给了季宵焕:“给，这是况穆的手机，昨晚被于皓那群傻逼拿走了，还是秋晴去要的，她今天有事就让我带来了。”</p>

季宵焕接过手机，拇指刚触碰到手机屏幕，黑屏就自动亮了，上面的几条信息被迫进入了季宵焕的眼。</p>

有孙姨的短信，还有一个备注“严阿姨”的短信。</p>

——小穆，我和你爸爸今天回国了。</p>

——小穆，怎么不接电话啊？</p>

——小穆，你要是睡醒了给妈妈回个电话，别让妈妈担心。</p>

季宵焕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手机，手腕都用力到微微颤抖。</p>

恰好这时候况穆的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是“严阿姨”。</p>

铃声不断在病房里回荡，吵到了在睡觉的况穆，他皱着眉头不安的动了动身子，眼看着人就要醒了。</p>

刘汉在一旁看着都着急了，小声的嘀咕着:“焕哥，要醒了，他要醒了！”</p>

可是季宵焕却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没有将铃声按灭，更没有接起电话。</p>

庞全观察着季宵焕的反应，试探着问:“要接吗？”</p>

季宵焕没有应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上的那三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