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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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太陌生了吗？</p>

吹着头发时，柯屿出神地想着这种奇怪的感觉，试图分析。黑发从指间垂落，他想得久之又久。是他这两年只跟商陆聊邮件发□□和微信，活像两个网友，现在便是网友线下面基，当然会尴尬、会期待、会试探、会紧张、会有分享自己倾诉欲。要是一男一女，就算是网恋奔现了，但他跟商陆是少年时的分别后，久别重逢，所有的氛围都写满了“陌生又熟悉”。</p>

所以，原因就是这样。</p>

柯屿想明白了这点，头发才终于吹好。他去商陆的房间，明叔已经让人把床品重新换了新的，两只枕头并排放着，柯屿掀开被子，规规矩矩地躺在一侧。</p>

商陆速度比他快得多，已经倚在床头看书，脸上架着眼镜，并不看柯屿，漫不经心地拆穿他：“你再吹久一点，头发就要着了。”</p>

柯屿受不了这氛围了，心里像被一万支毛茸茸的芦苇花轻扫，他改成玩世不恭的语气：“操，好像洞房。”</p>

书页哗啦一下，停顿在一半，继而被商陆翻了过去。</p>

“我才十六，你别打青少年的主意。”他清冷的声音在静夜里淡淡响起。</p>

柯屿被反将一军，气笑了，“滚，谁对你有兴趣。”</p>

话丢出去半晌，商陆安静着没回应，过了两秒，啪一声，他单手合上书，“我知道，你对天天感兴趣。”</p>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柯屿无奈地求饶：“能别在我伤口上撒盐吗？”</p>

“你不是说不喜欢她了吗？”</p>

“不喜欢了，不代表已经走出来了。”</p>

商陆不解，“你还在难过？”</p>

“怎么了？”</p>

商陆的疑问中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成分：“你到了法国，见了我，很开心，这种开心不足够抵消她离开你的难过吗？”</p>

诡辩天才，柯屿被他问住了。</p>

商陆按下书，侧过了脸，立体的骨骼轮廓被台灯勾勒出一线暖黄，他掩在镜片后的目光淡漠但认真：“够不够？”</p>

空气中的氧气都随着这低缓的三个字变得稀薄，柯屿无法思考，被他牵引着，鬼使神差地低声：“够。”</p>

商陆勾起唇，这才笑得像个正当十六岁的男孩子。</p>

柯屿心里那块重如千钧的石头被移开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妈的，折寿。</p>

“其实你可以不跟她分手的。”商陆洞悉一切，“他家里人嫌你家境不好，是因为不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知道了，他们就会明白，只要你想要，钱、留学、好的工作，这些都会马上拥有。”</p>

温有宜不是没想过认柯屿当干儿子。早在梅忠良进去蹲监狱的那一年，温有宜就想过把柯屿和奶奶都带到香港。她跟柯屿是很投缘的，冥冥中认为这就是一种命中注定。但柯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p>

柯屿亦知道十五六岁的自己是那么敏感自卑，面对好意，反而以无比冷硬的自尊谢绝，看在别人眼里不知有多不知好歹，也伤了温有宜的心。</p>

月亮照着白色大理石的窗沿，那层朦胧的侧光便也点进了柯屿的眼眸。</p>

“你可以当我哥哥的，是你不当。”商陆说出真相，“你当了我哥哥，天天就不会离开你。你们会结婚，这样就是从高中起就交往的初恋，一辈子从一而终，我会祝福你。”</p>

柯屿心里其实是释然的，他的确喜欢天天，但也许，牵手时心跳得并不如她那么激烈。能顺利相处一辈子固然好，而因为家境被舍弃，他好像也不怎么伤心欲绝，只是觉得遗憾。他笑了笑，找回了以前和商陆相处的感觉，“怎么了，我现在不是你哥哥吗？名义上当不了，实际上和哥哥有什么区别？”</p>

话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件失落了很久且被忽视了的事：“你好像从没叫过我哥哥。”</p>

的确，商陆从小时候起便固执地只连名带姓地叫他柯屿。</p>

商陆盯着他，又回过脸去，仰头看着窗子外的月光，轻描淡写道：“叫不叫哥都一样，你要想，我现在就叫给你听。”</p>

柯屿有点想听：“叫呢。”</p>

“柯屿哥哥。”商陆很听话，问他：“好听吗？”</p>

柯屿无言，商陆由叫了一声，说：“你听着玩吧，不用当真，反正来不及当哥了。”</p>

柯屿笑了笑：“怎么，我不当你哥，你很遗憾吗？”</p>

商陆扭头看他月光下的脸，高冷：“你在说什么屁话。”</p>

柯屿脸上表情僵了一下，一把搂过他脖子，恨得牙痒痒：“我现在就教教你什么叫兄友弟恭长幼有序！”</p>

裴枝和在卧房门外听了个大概，对柯屿刮目相看。他知道柯屿家境很不好，而商陆却是出自这样的名门望族，以商家的显赫，枝和哪怕来自裴家，面对商陆时都还是时而自卑自矜，常怀疑自己不具备当商陆好友的资格。</p>

但是柯屿怎么会这么从容呢？枝和心里想不通，但对于旁观了的这段月光下的谈天，他却一直记了好久。人的心性在少年时便已初露端倪，枝和好胜而心气高，往后每每陷入自怨自艾的境地时，他就会想起这一幕，想起柯屿的不卑不亢与自在。</p>

不过他现在还小，此刻只是抱着枕头磨蹭，话里有话地暗示：“你们聊什么呢？”</p>

给我也听听呗，有什么是我这个十四岁的不能听的吗？</p>

商陆头痛：“你怎么还没睡。”</p>

枝和说：“你不是也没睡？你不是不让人打扰你睡觉吗？为什么我不可以，小屿哥哥可以？”他闪电般蹿进去，跟柯屿说：“小屿哥哥，你进去一点，给我一点位子。”</p>

同样的十四岁，柯屿在澳门街头逃命，商陆只身来到法国，他们都有了少年老成，只有裴枝和没有长大。他也是受欺负的童年，但好像自己给自己造了个壳，死扛着就是不长大了。</p>

柯屿不得不往中间挪，裴枝和掀开被子躺进去，把自己带过来的枕头好好铺平整，躺下：“我们熄灯吧！”</p>

这是当男生宿舍卧谈会了。</p>

柯屿碰到了商陆的腿，穿未及膝的运动短裤，小腿裸露着。说不上是谁更遭罪一些，总而言之，没有人轻举妄动，恐怕惊扰了这种朦胧的窗纸，让背后的东西怪物般狰狞了出来——最起码，商陆是这样想的。过了数秒，裴枝和奇怪地出声：“陆陆哥哥，你怎么还不关灯？”</p>

商陆这才稍探出些身子，关掉了壁灯和阅读灯，屋内陷入黑暗，随着他钻进被窝的动作，棉质被单发出窸窣的动静。</p>

“小屿哥哥，谈恋爱是什么感觉？”裴枝和无所顾忌，想问什么就问。</p>

商陆竖起耳朵。</p>

柯屿想了想，本着不能带坏小朋友的原则，说：“没什么感觉，就是两个人一起上课上自习，周末看电影。”</p>

“你们接吻吗？”</p>

枝和这么问，黑暗中，商陆的脑海中浮现出柯屿的嘴唇，像某种哑光但果冻质地的。</p>

应该很好亲。</p>

亲起来应该很舒服。</p>

……他他妈在想些什么！</p>

柯屿也被裴枝和问得无语，“你说呢？”</p>

“你不会这么纯吧，我们同学好多都上过床了。”枝和谈起来这些像过家家，正因为谈恋爱上床于他来说像过家家，所以他才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p>

柯屿快被他搞崩溃：“不要学他们。”</p>

“那你上过吗？”枝和不依不饶，好奇死了。</p>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隐约声响，是明叔照应佣人明天的采买事宜，谈话声低低地送入，房内，三具躯体里只有一具是松弛的，玩儿似的，剩下两具的神经都像是被一根皮筋牢牢地拉扯束紧了。</p>

柯屿被挤在中间，仰躺着，胳膊与商陆的贴着，彼此的体温都在攀升。他还好，只是心里的有些别扭，大约是和裴枝和还不很熟的缘故。他不知道的是，商陆一直听着自己的心跳，且恳求它：慢一点，轻一点，但没用，心自顾自跳得又高又紧，让商陆怀疑柯屿早就听到了。</p>

“没有。”柯屿说。</p>

“你骗我的吧？”枝和不信，“你都二十一了，而且都谈了三年了。”</p>

“没骗你，”柯屿说，“有想过，也有冲动，但是忍了下来。”</p>

“这也能忍？！”裴枝和拔高声调，又压下来。他句句问的、说的，都是商陆的心声，因而商陆只管听，竟不需要开口。</p>

柯屿失笑一声，“别问我，总之就是忍下来了，这样很好，对天天来说是最好的。”</p>

“没劲。”裴枝和轻哼一声，掀过被子盖过头顶，他满心以为能聊个十八禁，结果头都没起就被柯屿给掐灭了。</p>

不知过去了多久，僵硬的身体终于察觉出累，继而缓缓松弛了下来，在裴枝和的呼吸声和轻微的孩子气的鼾声中，商陆侧过身，一只手臂轻轻揽过柯屿胸前。</p>

柯屿低声问：“睡不着？”</p>

商陆说：“抱一抱你。”</p>

枝和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什么鬼，把柯屿想说的话打断了。</p>

等他呼吸又平稳了，柯屿却也没有出声，只是浑身的注意力都在商陆那只胳膊的重量上了。</p>

“抱好了吗？”柯屿心里数了五秒，终于问出声。</p>

商陆是一个问心有愧、心怀鬼胎的人，柯屿一问，他便抽回手，重新平躺，语气淡漠：“不好抱。”</p>

但是没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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