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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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琢的事情一直悬而未决，商陆不担心，柯屿却放不下心。之前提出由他组局，请他和唐琢见面赔礼道歉，算是把这件事私下了了。但之后商陆为了帮他，以摄影助理的身份出现在了片场，跟唐琢当面道歉的事就尴尬地搁置了下来。台风天东拉西扯地闲聊，也顺便问了商陆关于这件事的打算。</p>

出让版权，放弃全球艺术院线巡展，柯屿知道，商陆做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当事人牵涉的是他。</p>

商陆获奖的影片「无聊/b」，除了沿用了柯屿为飞仔设计的独白外，其实和「坠落」的主线剧情毫无关系，乃至整部电影的主题内涵也是完全不同。</p>

在「无聊」中，柯屿是一个地下性工作者，整部电影就在他的独白、个人影像、街道空镜和谈贝斯的画面中进行。除了柯屿叙述着自己第一次出卖/肉/体、以及和菲姐的感情纠葛外，几乎没有实质的剧情。</p>

他用蒙太奇很大胆，有时候声画的时间线完全被打乱，一秒里好像在同时进行两个故</p>

事，听觉和视觉割裂，但情绪曲线在这种紊乱中前所未有地被拎了起来。</p>

之前商陆考过他，晚上的画面颜色是红色，代表欲望和危险，白天小卖部的影像却是白得发亮，灼热、无聊、令人困乏。宽而远的取景，但因为这样强烈曝光、明暗对比的设置，反而让人有一种被紧迫的窒息感。</p>

柯屿在夜晚不停地走，画面纷杂热闹，与菲姐的性/事纠葛在烟雾弥漫中叙述开，在白天无所事事，只是守着小卖部看着人流影动。</p>

唯一的喘息口在天台，那一罐啤酒、夕阳，和晾衣绳上飘着的白色衬衫。</p>

之后便进了弹贝斯前的调音和对话。</p>

「贝斯这种乐器，很无聊的，但会上瘾。」</p>

「为什么？」</p>

「因为它够无聊。」</p>

柯屿咬着烟，在惨淡的城中村白炽灯下，看着谱子断断续续弹完了旋律，面无表情透着慵懒，慵懒中有专注，专注中又觉得不耐烦，想，快点结束。</p>

短片公示后，柯屿看过不下百次，他最喜欢的影评出自于香港影业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他说：</p>

「无聊这部片子，比以往任何一部120分钟、140分钟、乃至200分钟的长影片，更准确地触达了人生的真实。人生就是无聊，无聊就是人生，一切看似紊乱的蒙太奇、神经质的和画面对应不上的独白、炽热冰凉的霓虹夜晚和白到发闷的小卖部影像，是无序的，但有恒定的旋律，那就是无聊，像影片最后柯屿弹的那一首贝斯。</p>

我不知道别人的观影体验，我第一次看的时候心里就在想，我艹，这他妈的真的够怪。电影工业发展到现在，什么实验的、革新的，千奇百怪的路子，讲实话，什么手段都已经不觉得新奇。形/式/主义的导演可以发明一万种故弄玄虚的形式，但内功在于，怎么让形式成为内容。</p>

这个导演有这个内功，因为他完全用的是现实主义的拍摄手法，你看他的灯光都是最简单的就地取材，一个破城中村一个破码头一条破江一个破小卖部来来回回的走</p>

，我要说，我没见过比这更穷的获奖电影。</p>

虽然很穷，但显然电影不丧。那句“无论我多么平庸，都不妨碍这个夜晚很美”，我觉得很有存在主义的内涵。人生是很无聊，来来去去形形色色匆匆忙忙平平庸庸，但人生这个东西，它本身就很美丽。我无聊我的，活着美丽着活着的本身，生命的主体成了人生的客体，有了游离的凝视。</p>

我想引用英格玛·伯格曼评论塔可夫斯基时说的一句话，用在我和这位导演上，很贴切：</p>

看他的电影就是一个奇迹，觉得自己是站到了一个房间门口，过去从没有人把这个房间的钥匙交给我，我一直渴望能进去，但他却走进去了，行动自如，游刃有余。</p>

我今年七十三，能看到这样的短片是我的幸运。」</p>

这位老师最后顺嘴夸了一句柯屿，「柯屿的表演我很难撑过五分钟，这几年要不是栗山，我是想让这个年轻人滚出我的视线的。但我不得不说，他咬着烟对着镜头弹贝斯的最后三十秒，是他迄今为止最性感的三十秒。」</p>

地位太高了，话一出粉丝敢怒不敢言，还要挨个儿排队去下面说：谢谢阎老师，青年演员柯屿未来可期！</p>

影片公示的一个多月，他公司的信箱被塞爆，盛果儿一趟一趟地用大储物箱给他搬信。太多了，但柯屿一封一封拆得饶有兴致——开玩笑，他还没演过哪个角色这么让观众惦记。</p>

拆到后面发现一半都是因为找不到商陆，所以托他跟导演“告白”。</p>

好消息是，还有另一半总算是属于他的。</p>

影迷比粉丝可爱。</p>

柯屿知道自己有相当一部分粉丝其实不看自己的电影，但对自己的物料、代言、海报、八卦、咖位兴致勃勃，很奇怪。影迷说，看到后面莫名其妙就开始哭，一个人呆呆坐在黑黑的空房间里流着眼泪。</p>

有和他忏悔，说自己的人生就是这样一团糟糕、看上去霓虹灯一样漂亮、实际上一潭死水白得发闷的生活，有的写长长的影评，说，一切漂亮的、欲望的、危险的关系</p>

和叙述，都是夜晚的自主沉迷，太阳一出，所有消逝，主人公看上去在步入正轨地生活，其实只是在一种呆滞的、自以为是的消耗。</p>

有的不这么悲观，说，电影只是试图描绘出了一种本质，本质本身是没有褒贬属性的，最后扯了好长一段存在主义的阐述。</p>

柯屿从来都知道，把商陆从这部片子的版权中除名，是彻底的不公。</p>

一个飞仔的破故事，一个低级的地下性工作者初次卖肉的陈词滥调，独白再写出花来，影史上一石头砸下去能砸破一百张关于这个的dvd。</p>

是商陆的天才照亮了这块平庸的屏幕，飞仔和菲姐的故事，飞仔的身份设定，只是这个故事里最庸俗的一环。</p>

在绝对的天才面前，任何才华都显得不堪一击。</p>

所以唐琢在那几天一直闭关，白天让副导演咬着牙在拍，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遍看剧本，看电影，甚至萌生了改剧本的念头。</p>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牵扯的那个人是他，商陆也许也是不甘愿放手的。</p>

“我想让律师出面，代我道歉。”</p>

“听着好傲慢。”</p>

“之前在片场见过，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和解机会。既然我已经放弃了版权，这部片从此以后都不会和我有关系，我出不出面也无所谓了。sean这个名字，不会再出现在荧幕上。”商陆无奈地笑了笑，“否则真见了面，唐琢会认为我和你一起在耍他。”</p>

在震颤的台风中，柯屿想了想，“不，你还是要见。”</p>

他看人尚准，知道唐琢本质惜才且直接，没有那些弯曲肮脏的底色。</p>

“不仅要见，而且要把你的名字重新署回去。”</p>

商陆微怔，又轻描淡写地拒绝：“之前和你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的是非对错牵扯不清，到最后唯一受损的只会是你。我不想。”</p>

“我相信唐琢。”</p>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贝斯曲目大概类似于 reign，网抑云有，乐队名是prinzhorn dance school</p>

不过这个里面还有鼓音和吉他，人声</p>

，听的时候专注捕捉贝斯的旋律就好</p>

建议用耳机听哈</p>

——</p>

之前居然一直没人问商陆的这部片子到底拍的是个啥，你们肯定以为我要糊弄过去了！</p>

不过因为的确是没有剧情的短片，主要的剧情就在之前柯屿的独白里，所以这边还是用了侧面烘托的描写方式，没办法直接写电影内容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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