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第一百七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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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正治是朝中内阁大学士中与王熙并列为双壁, 共同作为汉臣利益，深受帝王恩宠，自身还品德上佳的二人。学成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上效忠皇上, 报效朝廷，下为天下汉民谋福祉, 几十年来, 矜矜业业，从未懈怠。</p>

陈廷敬是他们二人看中培养的后人，比吴正治小了二十岁。</p>

在吴正治的心目中，若自己年老病逝, 则由陈廷敬升任宰相, 继承他相位, 继续他们那与满臣, 与权贵对抗的事业。</p>

“我虽打算让子端去做这件事磨砺, 却并未想要子端陷入危险，”吴正治与王熙密谈，为后辈如今的处境深深忧虑着：“皇上命他查贪污受贿，却不知这风口浪尖阻碍了多少人的财路, 他会被人视为眼中钉, 肉中刺，你我如今还不知能不能继续护着他。”</p>

“当初你示意他上奏皇上，就已经想到这一出了，事情会愈演愈烈，也是皇上下定决定要彻查吏治的结果，子端他并非不知事之人, 对此也是早有心理准备。”</p>

王熙宽慰吴正治：“他不会怨你将他推出来。”</p>

“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才更加担心啊！”</p>

吴正治脸上苍老的橘子皮皱了起来，他们这些汉臣们之间联合起来，也不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局面，朝中满臣、汉臣、蒙古臣子皆已经形成了平衡，今日皇上需要他们这些清流联合起来彻查吏治，明日就会为了朝中局势而宽恕犯事之人。</p>

“子端他太较真，太当真，皇上下达命令，他即使有迂回的余地，也不愿意在这事儿上敷衍。”</p>

两位老臣商议着：“不如我们再推出几个人来帮一下子端？”</p>

“可不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的人，还需要藏起来一部分，有一个子端在前，也好集中人手去护着。”</p>

王熙摇了摇头：“你永远不知道敌人会相处什么样的方法来将子端拉下马，光明磊落的人，最容易受到阴险狡诈的陷害。”</p>

正在这时，另有一道熟悉的男声从王熙门外传来。</p>

“那么王大人也要相信，自古以来，邪不胜正！”</p>

王熙惊讶地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子端怎么来了？”</p>

只见陈廷敬等候在门外，而王熙之子克善、克勤齐齐围着陈廷敬，显然是两位儿子将陈廷敬给迎来了父亲书房外。</p>

王熙身为内阁大学士中的汉臣第一人，因权势过高，自动避嫌，禁止自己的两位儿子参加科举考试，而今两子皆已成家，唯独未曾立业，尤其是善于文采的克善，不崇拜自己父亲，反而推崇陈廷敬。</p>

陈廷敬向两位长辈一拜，认真道：“我思虑再三，决定将今年科举乡试，朝中贪污舞弊一事一同上奏皇上。”</p>

既然要查，那就查个彻底，甭管是圈地，放利钱，还是科举舞弊、孝敬勒索、克扣军饷，陈廷敬的手中有一份名单，上面统计着一桩又一桩冤案，一件又一件百姓们的痛苦，谁犯了事，背后的主谋是谁，是谁保护着他，皆一目了然。</p>

这要是让人知道陈廷敬手中有这样一份名单，买凶杀人都是有可能的。</p>

王熙严厉道：“不可！你这名单上奏给皇上，是要将朝中一半都掀翻天了去！”</p>

吴正治也不赞同：“你可知，你若这样做，朝中会有多少人希望你快一些死？”</p>

陈廷敬道：“这次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皇上给了我查案的权力，我若不全力以赴，做不将这一件件冤情查个水落石出，将贪赃枉法之人绳之以法，我之良心不安，未来也会有诸多遗憾。”</p>

克善忧心道：“子端兄为何要如此悲观？即使这一次徐徐图之，您未来也还有机会。”</p>

“不会有，一旦我松懈去徐徐图之，我已经弹劾了王继文与徐乾学，未来若不能进，则必退。”</p>

陈廷敬的想法是：既然已经捅了篓子，不如将这窟窿捅得更大一些。</p>

王熙与吴正治比较熟悉温和一些的手段，去圆滑处理，对陈廷敬锐意进去，锋芒毕露的处事颇有微词，两位老臣对视一眼，自知阻止不了后人，只能劝说陈廷敬：“若你当真下定决心要这么做，需要将家眷送往老家保护起来，家中后人的仕途也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你可想好了？”</p>

陈廷敬微微一怔，毫不犹豫答道：“晚辈已经想好了，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不负君恩。”</p>

吴正治：“可惜了豫朋与壮履，他们今年才参加了乡试啊！”</p>

豫朋与壮履分别为陈廷敬的长子与次子，儿子皆学问有成，却遇上了陈廷敬查贪污，查科举。</p>

“豫朋是湖广才子，才学一直都很好，他愿意等几年过了风头再考一回，”唯独次子，今年成绩优异是因为发挥出色，又运气好遇上了擅长的题目，陈廷敬与次子谈心，次子却并不理解父亲的做法，不愿放弃乡试名次，心中对父亲也多有怨言。</p>

家中夫人与陈廷敬闹得天翻地覆，即使如此，也难以消去他彻查贪污的决心。</p>

陈廷敬指挥家中忠仆将夫人与女儿送往山西老家，他对长子道：“我寒窗苦读数十年，一身学问学来现在正是要用的时候，我能做的，唯有像先辈们那样，无愧于百姓，无愧于皇上。但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p>

陈豫朋道：“父亲苦心，豫朋明白，留在京城也唯有拖累您，儿子愿回家乡去侍奉母亲，照顾幼妹。”</p>

“将壮履也带走，”陈廷敬疲惫地摆摆手：“绑也要将他绑回老家去。”</p>

“儿子知道了，父亲放心。”</p>

一夜之间，陈府中人去楼空，唯独剩下陈廷敬一人孤零零的坐在厅堂中，发了片刻呆，而后立即收拾行囊，直接在办公的地方设了个隔间用作歇息。</p>

武英殿的满臣大学士爱新觉罗·勒德洪是皇室宗亲，真正皇叔辈分，即使是帝王，见之都要礼让三分。</p>

勒德洪前来拜访陈廷敬，为陈廷敬送上厚礼。</p>

“陈御史是明白人，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查案一事，徐徐图之才稳，雷厉风行之势，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说呢？”</p>

陈廷敬笑着将这厚礼退回，油盐不进：“王爷说笑了，雷厉风行，方能揪住魑魅魍魉，徐徐图之，得到消息的人早就逃光了，再去抓，也不过是抓出几枚被抛弃的棋子，王爷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时机’。”</p>

勒德洪瞬间冷下了脸：“如此，你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非得将这朝野闹得天翻地覆才罢休是吗？若朝廷因你而陷入混乱，你就是最大的罪人。”</p>

“您错了王爷，微臣是受皇上的圣旨命令来查案的，皇上命令我做什么，我就一丝不苟地去做，您要阻止朝廷陷入混乱，不该来找微臣，而是该去找皇上，请奏皇上收回成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