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零九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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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细细琢磨太子殿下的话, 发现其中含有丰富的哲理，且话虽粗浅，于一个孩童说出已属不易, 在他看来, 太子殿下的成长显而易见, 比之幼时在皇宫中的种种言行举止而言, 沉稳大气许多。他能够清脆响亮地回答帝王问政，还懂得思考政务, 给出富有哲理的回答，这还不够吗？</p>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皇上的脸就黑了，还暗含警告地瞪视太子。</p>

可见, 帝王对于太子殿下的表现仍然不满意, 要求更严格，期盼更甚啊！</p>

太子殿下难做, 纳兰性德温良，顺着胤礽的话思索片刻，对康熙进言道：“皇上, 殿下所言极是, 屯垦与运粮皆不可放，水运与陆运，也可做多重准备，粮线多，沿途驿站多, 就不惧怕敌人前来偷袭攻击，掠夺、烧毁大清的粮线了，松花江、龙兴江上运输还需要大船来运输, 船中需配炮火，以防敌人袭击运粮船。”</p>

康熙脸色稍缓：“朕此后会与阁臣商议布置此事。”</p>

康熙瞪胤礽：朕问你政务，别与朕扯什么鸡蛋与篮子，还有其他臣子在，你兄长也在，也不怕在大阿哥面前丢人？</p>

胤礽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是错误，汗阿玛虎着脸，他就去瞅胤禔，挤眉弄眼暗示他：大哥也快表现表现，别只让孤一个人面对汗阿玛的“刁难”啊！</p>

胤禔不想说话，并且当做没看见。</p>

有的时候人的心里状态就是这样奇怪，越是不让他表现，他特别起劲，反之，你越是盼着他能表现一下，胤禔被弟弟坑过，这会儿宁愿做个背景，木头人，都不想在傻弟弟满嘴跑调以后接上。</p>

就保成这样的，早晚被汗阿玛揍屁股。</p>

然胤禔既然来了，康熙就不会放过自己的另一个儿子，还清清嗓子，单独拎了他问话：“保清如何看？”</p>

胤禔只能稳住自己，避免被胤礽跳脱代跑，沉稳回答道：“儿臣所学有限，无法给出解决的办法来，但是听汗阿玛此前与臣子所言，儿臣理解出开垦荒地的困难在于瑷珲附近的土地荒芜，此前没有前人开垦过，需要从头弄起。运输粮食的困难在于，陆地上连绵大雨致官道不平坦，马车载粮不可疾驰且有入泥坑的危险。而走水路，则需造船。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p>

康熙夸赞一声：“保清总结得很好，学习至今，保清表现优异，朕之皇长子长大了，沉稳大气，可参政议事了。”</p>

说了他去瞅胤礽：再看看你，和小孩儿一样跳脱，什么时候能懂事一些。</p>

胤礽很无辜，好在他是成熟的大孩子，能够包容霸道、粘人、不讲理还死要面子的汗阿玛。顾念到汗阿玛勤勤恳恳干活，每天都在巨大的压力下，头顶发际线不需要刮头发都是自然而然光秃秃的，胤礽就不与汗阿玛多计较了。</p>

他听见康熙说胤禔可以参政议事了，那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就像是发现了松子的松鼠。</p>

康熙不想再胤礽，作为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帝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会儿反而命人去召集此次随行的内阁学士，叫来各部臣子与王公，命人转至行宫大殿进行商议。</p>

纳兰性德旁观这一场父子三人之间的“大戏”，还挺担心太子殿下与大阿哥的关系。</p>

皇上真不是故意在刺激太子殿下的吗？</p>

早先听闻太子殿下表现优异，率先随皇上听政，改阅奏折，而大阿哥一直在上书房学习，直到此次东巡才被皇上带在身边。</p>

现在在一向表现优异的儿子面前，去夸另一位儿子比他沉稳，这样的做法在纳兰性德看来是有欠妥当的，若太子殿下更加骄傲矜持一些，可能会心中不悦，又迁怒起大阿哥来。</p>

纳兰性德心细如发，本身对于情感问题非常敏感，他总能让与他相处的人感觉到舒适与体面，那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印刻在骨子里的温柔体贴，让他下意识地不会去说一些令人难堪的话。</p>

这会儿等候内阁学士来，伺候的太监还为他们倒上了水。</p>

胤礽用胳膊碰了碰胤禔，咧嘴笑：你逃不掉啦！</p>

胤禔：“……”</p>

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p>

康熙轻咳一声：“保成，别欺负兄长。”</p>

胤禔就是个憨的，看似聪明，哪里能玩得过鬼灵精的胤礽？</p>

纳兰性德：“……”看来是他多虑了，太子殿下根本没将皇上的话当回事。</p>

不久，随行的内阁学士、各部大臣也到了，另有驻于此的盛京将军、巡抚等人。</p>

康熙召集众人，为的是解决从大清内地粮仓运输粮草至边境的问题，若起战事，大清大军驻守于此，首先军粮运输问题是最终要的内勤环节了。</p>

“皇上本想用官道于陆地上运输粮草，然而官道反复修筑，仍有被大雨侵袭之忧，此问题恐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p>

“皇上，自松花江至龙兴江走水路比陆路更为便利，如此可减少沿途陆路运输路线。”</p>

“困难的是自粮仓到水路，自水路到前线的路途，恐怕还需反复修筑。”</p>

“不仅要建运粮船，还需要多建一些战船，方能保护运粮船安全。”</p>

“大清本就有战船，宁古塔将军的水师时常在江河之上巡逻防卫，监察敌情。”</p>

“恐怕还远远不够，吉林水师仍需扩充人数。”</p>

朝臣商议时，胤礽从刚开始能听懂，逐渐到了满脸困惑。</p>

宁古塔将军属下有水师，那么大清自己也有船吗？我们有自己的造船厂，在哪里？</p>

【龙兴江这边的船舰建于鸡陵乌刺的日船厂。自先帝年间，大清的船舰就在江上巡逻，防御沙皇俄国。先帝巧年的时候与沙皇俄国入侵军发生水战，杀死了很多敌军水师。（1）】</p>

胤礽：汗阿玛这次想要派遣军队去攻打沙皇俄国的军事要地，因为他们屡次侵扰大清边境，警告也不听，所以索性改为武力震慑了。</p>

按照小美提供的地图，渡龙兴江过去以后，是一片由沙皇俄国管辖的地域，那块地方原本是那些名为布里亚特部落的蒙古人放牧的地方。</p>

【这块地方在前明时期就因为沙皇俄国派人在贝加尔湖附近抢占牧场、修建堡垒，接着与布里亚特蒙古人发生多次战争。到现在为止，布里亚特蒙古人留在这片地区放牧的，已经成了完全被奴役、被迫臣服的部族了。皇帝想要攻打的就是沙皇俄国强占走大清原先的雅克萨城，但那是极为困难的，因为敌人在贝加尔湖四周还修筑了多个堡垒与营寨，就像是星星之火一样，从雅库次克到尼布楚，再到雅克萨，即使打了雅克萨，他们还会周而复始，再次从雅库次克派来人，到达尼布楚，继续入侵雅克萨城。（2）】</p>

小美搜集的信息非常全面，给胤礽补课科普的时候，那是图文并茂，以至于胤礽听得入神，康熙唤了两次才回过神来。</p>

“保成想什么事入了神，可是仙人有新的指教？”</p>

帝王威严的话语，令前来参会的朝臣一片寂静，纷纷看向了坐于帝王下首的太子。</p>

康熙严厉瞪他：平日里私底下随意些也就罢了，处理政务的正式场合保成从未出错过，今日这是怎么回事？！</p>

众臣皆不能理解，太子得天所授难道不是皇上派人宣扬出来吗？谈论政务要事时提起仙人，好似确有其事似的，真玄乎。</p>

莫不是皇上要借此再次为太子殿下宣扬得天所授、得天庇佑之名，好鼓舞大清军队士气？</p>

胤礽未免自己说歪了嘴，忙问小美：刚才汗阿玛他们聊到哪里来着？</p>

【说到下令建造更多船舰，训练水师，完善运输粮草的困难，令前线能够不为后勤所忧。】</p>

胤礽心中了然，紧跟着在众臣古怪的视线中说道：“汗阿玛，水路畅通可运输通达，运输路线中少部分却避免不了需要行陆路，儿臣近日派遣人手在盛京附近搜集制造水泥的原料，不如宣玉柱前来问问进度，若材料足够，或可烧制出水泥，用以修筑陆路，防雨水侵袭。”</p>

康熙：“……”</p>

他不过是忙碌了几天没带孩子，就这么点时间，保成又与仙兽一起捣鼓出了新的东西？</p>

“烧制水泥可防雨水侵袭，修建陆路？”康熙笑了，反问臣子们：“此先人历经百年未能做成之事，经由太子轻描淡写宣之于口，众卿信吗？”</p>

“皇上，太子得天所授，也有另有机遇。”</p>

“臣不可立即说出信与不信，眼见为实，若殿下真能造出这水泥，于大清而言是大好事。”</p>

“臣以为，太子殿下自参政以来数月，从未说过大话，臣先不信，待臣见识到了，臣再相信。”</p>

能让帝王带在身边来东巡的，臣子，哪一个不是圆滑处世的老狐狸，唯独盛京将军这武夫，耿直地说出：“末将不信，末将等太子殿下证明。”</p>

没有人上钩来与康熙一起唱戏，帝王想了想：早知如此，应该将纳兰明珠、佟国维一起叫来。</p>

他下令道：“召玉柱前来。”</p>

胤礽派玉柱去张罗这事儿已经有几天了，盛京附近有大片未开发的土地，物产丰盛，山野奇珍众多，加之胤礽想要的原材料有明确指出要去石灰岩矿土处寻，黏土又到处都是，玉柱带着人出没于附近山洞、野外凿凿挖挖，早已为胤礽搜集了不少。</p>

玉柱禀告康熙：“奴才们正在为殿下立窑，将采集到地原料煅烧成熟料。”</p>

“你们还设了立窑？！”康熙声音提高了些，显然是被蒙在鼓里呢！“什么时候的事儿，立在哪了？”</p>

“山……山洞里，”玉柱咽了咽口水。立窑的做法并不难，按照殿下给的方子，一步一步来，两三个时辰就搞好了。</p>

“奴才们已经在窑中煅烧了一些，并将它们细磨成水泥。”</p>

有配方有物产，按照方子来捣鼓，节省了多少研究时间，几天过去，成品已经在磨了，只是成品数量还不足殿下期盼，这才没有来回复。</p>

“你去将成品弄来。”</p>

玉柱不敢抗命，只能叫上人去张罗。</p>

他命人拿大桶，将制造出来的水泥一桶一桶地运来行宫这儿，因为路途上耽误了时间，康熙留下众臣一同用过膳食，这才等来已经干涸了一半的水泥桶。</p>

“这水泥湿润的时候，可以像泥巴一样，用来修路、修房屋，等它干了以后，又会像石头一样坚硬，”胤礽解释起来，让人将木桶中还未完全干涸的水泥用铲子抄出来，取行宫石块，将众多石块堆积起来做支撑，糊上水泥，硬生生在行宫打磨干净的石阶边上给糊了一个坡道，还顽皮地在未干的水泥上面插了一根细细的树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