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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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是个有自尊心的矜持宝宝, 自从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后, 上茅房不要人跟着，洗澡也只允许一个老嬷嬷、一个太监来服侍。</p>

不然每一次洗澡澡, 都围着一圈人盯着自己, 又是给他洗头发, 又是给他倒水，还有宫女递毛巾, 太监递香胰子, 加起来要围五六人，以前不懂事时也就罢了, 懂事以后, 就觉得被一群人盯着洗澡澡和便便是特别丢人的事情。</p>

胤礽坐在恭桶上太久了, 久到玉柱在门外轻声催促：“殿下, 坐厕不可蹲坐太久。”</p>

【小朋友, 坐久了容易得痔疮, 在马桶上写日记不是好习惯。】</p>

小美最近怪怪的, 总是陷入自我厌弃中，又忍不住凑到胤礽跟前来。</p>

它说话语无伦次，不是揍自己脑袋嗷嗷叫着“小美不能说”，“限制年龄幼儿级6-”，就是为自己自相矛盾的话懊悔自闭。</p>

胤礽有些担心：小美的脑子该不会坏掉了吧？</p>

他想要说服汗阿玛, 需要充分的理由，胤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就只能拿笔, 一一写下自己想到的，问到的理由。</p>

孟子曰“仁政”，犯案偷汗阿玛钱的犯人固然可恶，罪至家人诛连全族与圣人教育的仁德相违背。可是内务府触怒汗阿玛，犯下罪孽严重，好像是该严格查办，不如就像明相说的那样减个刑？</p>

德柱祖父犯下过错，就要承担后果，错的是他，而非办案之人，为什么要担心杀死了犯人而受到犯人家人报复？</p>

有德柱一家，那必定也有相同处境的人，就这样处死那些人，那不是把劳动的人白白浪费了？那些人有大人有孩子，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要陪葬，圣人有怜悯之心，儿臣亦有。至于大人们，男人可以让他们挖渠种地，女的可以让他们织布养蚕。</p>

胤礽写这些的时候，涂涂改改好多回，写来写去发现自己写的东西也互相矛盾，顿时就感到气馁。</p>

由于小美每次讲道理都会把它自己给讲晕，胤礽对年纪轻轻就脑子坏掉的小美不是很相信，尽管它大部分时候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在做决定的时候，胤礽也已经养成了自我思考的习惯，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小美与汗阿玛之间的“争执”。</p>

他学会了质疑，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言论，而是多听，多想。可到底自己的学问也有限，也就造成了听听这个人说的觉得有道理，听听那个人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说的若是矛盾，那胤礽自己也会稀里糊涂地听晕乎了。</p>

他拿这份稿子去问汤斌，汤斌严肃道：“内务府虽是内廷，殿下难道就以为那是皇上一人的钱袋子了吗？内务府是公家，内务府的账本那就是公家账本，偷了内务府，不算偷，叫做贪污、挪用公款！在律法之中，偷与贪污严重程度不同，刑罚也并不同。自先帝起命人制定的《大清律例》中就有提到官吏贪污超四十两即是死罪！”</p>

胤礽给汤斌严肃的教育弄懵了，这份稿子还没写完，他的小脑子就混乱成了浆糊，他没了办法，只能去找心目中最靠谱，最厉害的太师傅出马了。</p>

七十岁的杜老太师，就成了胤礽最终找的那个人。</p>

小太子搬来凳子，坐在杜老太师由书卷堆叠起来的书房中，周围堆起来的书本比他还高，若是倒下来，可能会将他给淹没在里面。</p>

“太师傅，孤好像越来越优柔寡断，越来越多疑了，怎么办呀？”胤礽小脑袋拢着，低落地问杜立德：“项羽因为优柔寡断失败了，曹操因为多疑晚上睡觉都觉得有人要杀自己，孤这样是不是不对？”</p>

才多大点小家伙，一脸严肃地说自己“优柔寡断”、“多疑”，杜立德愣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p>

“殿下可是遇上了什么烦恼的事情？老臣虽然不是博通古今人，到底也做过了大半人生，历经三朝也见识过不少风风雨雨了，不知臣可有荣幸听一听您的烦恼，为您出出主意呢？”</p>

杜立德含笑问胤礽，说得胤礽眼睛一亮，立即竹篮倒豆子似的将自己为了救德柱到处问人，结果因为各人回答不同把自己给绕晕的事。</p>

“孤遇上一件困难事就这样，日后还会遇上更多的困难事，这个人说得有理，那个人说得有理，孤就晕乎乎的不知道该怎么下决定了。”</p>

杜立德抚摸胡须微微颔首：“殿下都已经决定要救下德柱了，您又在‘优柔寡断’些什么呢？您在哪些选择之中徘徊？”</p>

“孤是为了救德柱，才想找汗阿玛求情的，但是除了德柱以外，还有更多的人像他一样的情况，那些人孤要不要救他们？如果救了会给汗阿玛带来麻烦吗？如果不救，会不会显得德柱太特别反而惹来了祸患？”</p>

“救德柱又该救到什么程度呢？是将他留在孤的身边？还是让汗阿玛将他调走？可是这样劝说对汗阿玛不好，他已经下令要严查了，张太傅说，君无戏言，孤不想要让汗阿玛为难。如果汗阿玛答应了留下德柱性命，改成了流放呢？孤还要不要继续去救……”</p>

胤礽十万个为什么又开始了，一个接着一个抛给杜立德。</p>

难以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竟能将这其中的关系思索得那么深奥。</p>

杜立德听着小家伙苦恼的讲述，内心震撼，这样的才思敏捷，这样清晰的表达，不愧是仙人教导出来的天纵之才！</p>

“殿下……”</p>

“呜，他们说的都不一样，孤现在自己都觉得乱，还怎么去说服汗阿玛啊！”</p>

杜立德哭笑不得：“殿下，您先别急，待老臣为您慢慢梳理其中关键之处。”</p>

“您的目的，是想要救德柱，是吗？”</p>

胤礽点点头。</p>

杜立德琢磨胤礽语序混乱的话，温声问道：“您说服皇上救助德柱的理由，总计有三论，其一，仁慈，其二，按律办案，其三，不浪费人力。却又畏惧仁慈会给皇上惹麻烦，按律办案会影响了皇上的威严，老臣说的可对？”</p>

胤礽眼眸一亮，顿时来精神了：“对对对！”</p>

“殿下想将德柱救出来，又怕皇上按照您说的第三点，将德柱及其家人送去做苦力，于是又为了之后的事情而苦恼，并且觉得自己太贪心了，是吗？”杜立德无奈笑道：“您的底线，就是德柱活命，是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