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君薇薨，武曌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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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崩后，朝政只停十日，民间只需要服丧三日即可，不要耽误民间的婚丧嫁娶。”</p>

“朕崩后，诸王公都不需要回京，各自在封地上三炷香即可。”</p>

“朕崩后，不需要大肆的操办，但要为朕棺椁中，放入素王经典。”</p>

“朕崩后……”</p>

“朕崩后，不需要群臣进献吊唁悼词，若有人不听，不要奖赏，而要罚他，只需要在官位上尽忠职守即可。”</p>

一条条一件件，武曌在上首缓缓说着，就像是在说一个外人的事情，而不是自己，她的神情平静，听的下面不少人心里却不是滋味。</p>

无论生前有多少丰功伟绩，最后还是要走这一遭，没有人能不死。</p>

待说罢许多，武曌略停顿，然后转头望向洛君薇，“薇薇，你看朕还有什么遗漏的吗？”</p>

洛君薇摇摇头。</p>

武曌这才道：“那就这些吧。”</p>

说罢，她停顿了一下，殿中群臣已经有人忍不住匍匐下，带着些许哭腔，武曌斗倒了很多人，但她也是真的会识人，同样提拔了很多人，尤其是她打压高门贵族，提拔寒微，殿中颇多受她恩惠的寒门，此刻悲戚呼道：“陛下~！”</p>

狄仁杰微微叹口气，只觉有些萧瑟，他捧着写好的诏令，轻轻吹干，而后快步走到御座前，递给洛君薇，洛君薇略一扫过，微微点头，武曌接过看罢。</p>

用印，盖下。</p>

望着殿下群臣，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上首那道身影，所有人都知道，这大概是君臣间最后一次相见了。</p>

太平更是直接哭出声来。</p>

洛君薇和洛千秋对视，笑着点点头，就像是在告别，洛千秋雄壮的身躯也忍不住颤抖，眼眶忍不住湿润。</p>

武曌最后看了众人一眼，声音中带着笑意，“诸卿啊，朕这一生，行事有时候难免过激，但好在最后没有铸成大错，江山稳固，朝中尽是良贤，日后的大唐定然更加辉煌。</p>

以后这天下，就看你们了。</p>

都出宫去吧，下次在进宫，就要为朕收尸了。”</p>

又是一阵山呼，群臣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殿中，见到太平和洛千秋还在地上跪着，武曌温声道：“太平，你也走吧，好好准备，过几日你还要参加登基大典。”</p>

望着太平和洛千秋携手离开殿中的背影，武曌指着微笑道：“薇薇，你看他们多好，相互扶持，就像是我们一样。”</p>

洛君薇轻声感慨，“这就是传承啊，当你的身体不再出现在这个世上，那个流着你血的孩子就是你的延续。”</p>

武曌闻言却问道：“那薇薇你呢？还有无数洛氏不曾婚嫁的子弟，这大概是世人所不解的。”</p>

“我？”</p>

洛君薇哑然失笑，“洛氏子弟的魂灵都献给了至高的素王，我们的精神永存，不需要血脉这种东西来延续。”</p>

武曌自然听不懂。</p>

但她依旧大受震撼。</p>

她能感受到洛君薇言语中的那种情绪。</p>

她不再问。</p>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大殿，突然就变得空落落的，武曌感慨道：“都走了，都走了。”</p>

“还有我在。”</p>

洛君薇站在武曌身边，二人并肩而立，身高也差不多，殿外的阳光洒进来，二人就望着那阳光缓缓退去。</p>

宫中的时间已经不知数，殿外很是热闹，在群臣的见证下，太平继承了皇帝之位，当千万人跪在她前面时，她只觉潮水向她涌来，让她有些站立不稳。</p>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当群臣向太平叩首的时候，洛氏众人望着站在皇帝旁边的洛千秋，不禁有些恍惚，李唐走进了新的时代，洛氏也进入了新时代。</p>

在太平继承皇位后，她想要觐见武曌，但武曌已经不能见人，她越来越嗜睡，或许是昏迷。</p>

所有人都知道，天后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就像是这萧瑟卷过的秋风，所带来的寒风愈来愈多，卷落的枯黄树叶却越来越少。</p>

秋天走到了终末之日，寒冬已经降临。</p>

当黄河开始结冰的时候，当第一场初雪落下，四境皆白的时间到来了。</p>

武曌从昏沉的沉睡中醒来，她的脸色已经越发的苍白，身上没有穿那华贵的凤袍，而是一身素色的衣裳，她有些冷，纵然寝殿中地龙烧的正旺，那股寒意从她的骨子里面透出来，那不是寒意，而是死亡。</p>

“薇薇，外面下雪了？”</p>

武曌躺在洛君薇腿上，轻声问着。</p>

“是，薄薄的一层雪。”</p>

“落在地上会化吗？”</p>

“不会，宫中已经是银装素裹了。”</p>

洛君薇为武曌描绘着外间美丽的雪景。</p>

“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p>

武曌知道自己昏迷。</p>

“第一场。”</p>

洛君薇说着。</p>

“原来是第一场啊。”</p>

武曌的眼中亮起光，“真好，薇薇，抱我出去吧，我要和你一起欣赏今年的第一场雪。”</p>

洛君薇可是有祖宗保佑的洛氏女，她从来都不是娇娇女，属性不讲道理，这天下能打得过她的男子不多。</p>

此刻听武曌言语，直接一个公主抱就将武曌抱起，放在庭前的椅子上，而后盖上厚厚的锦裘被子，再将炭盆多摆几个，让武曌不至于受冻。</p>

望着那宛如飞花之雪景，武曌很是高兴，她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听到宫外有一首诗，很喜欢。</p>

当中有一句，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p>

当时作诗之人所见到的，就是我所见到的这幅场景吧。</p>

薇薇，你是大才女，你也来做一句诗吧。”</p>

“我可做不出那么好的诗。”</p>

洛君薇笑着揉揉武曌的发丝，而后轻声道：“不知天上谁横笛，吹落琼花满世间。”</p>

武曌很高兴，她喜欢这种充满想象的诗句。</p>

“薇薇。</p>

温一壶酒吧，我想最后喝点酒。”</p>

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就不要忌讳这个忌讳那个了，能享受就享受一番，于是洛君薇起身，“二娘你稍等。”</p>

洛君薇快速取了酒返回，她很怕自己回来的时候，武曌就已经不行了，人生总是如此遗憾。</p>

待她回来后，武曌还神采奕奕的望着她，比刚才还有精神，似乎是赏雪让武曌精神很好，洛君薇轻舒一口气，还好，她没有那么不幸。</p>

洛君薇将酒放下，用热水温着，这寒冷的季节，喝凉酒，可是很难受的。</p>

二人就这样并肩躺在一张摇椅上，静静欣赏着雪景，不时说句话。</p>

“薇薇，酒温好了吗？”</p>

武曌的声音有些低沉了。</p>

“还差一丝。”</p>

“嗯，那就再温一下吧。”</p>

武曌的声音愈发低落下来，然后洛君薇只觉武曌的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她浑身瞬间紧绷起，她心中在疯狂跳动，她想到了什么，她低下头来，望向武曌，只见武曌脸上满是灰败之色。</p>

刚才那是——</p>

回光返照！</p>

武曌最后细微的声音，柔柔传进洛君薇耳中，“薇薇，来生再见。</p>

那时……</p>

你是个男子就好了。”</p>

洛君薇只觉血瞬间涌上，武曌已经靠在她的肩上，没了气息。</p>

“噗！”</p>

一口鲜血瞬间吐出，喷的地上到处都是，嘴角落下的鲜血落在了锦裘上，洛君薇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底却有深深的悲伤。</p>

她伸手将酒壶取下，低声道：“二娘，酒温好了。”</p>

武曌已经不能再和她说话了。</p>

洛君薇张嘴灌下一口热酒，有些火辣的感觉，她脸上瞬间红润，咳嗽了两声。</p>

她摇动了唤人的铃铛。</p>

而后将武曌的身体将怀中搂了一下，二人紧紧靠在一起，她闭上眼，烈酒带来了红润快速消散。</p>

她的脸变得煞白，比庭院中飘落的雪还要白。</p>

殿外听到铃铛声音后，一队宫娥迅速走进殿中，一眼便见到相拥在一起的天后和洛国公。</p>

走上前去，一唤，再唤，三唤。</p>

不见回音。</p>

不祥之感涌上心头。</p>

上前一探，顿时惊叫四起！</p>

又归于平静。</p>

“去请陛下前来！”</p>

到处都是这一道声音。</p>

“洛国公薨了！”</p>

“天后驾崩了！”</p>

————</p>

伏惟天后膺大圣之姿，体乾坤之德，籍龙睛凤颈之相，广运万年之姿，以受皇天之谕，以继高宗之命，手掌刑赏之柄，既而营以神都，载构圣堂，圣母神皇，抚临四方，女主天下，亦有旨哉！——《唐书·天后本纪》</p>

洛文穆公君薇，母平阳召公主，父周武成郡王也，生于贵廷，幼颇贞明，太宗爱之，及长，开卷海纳，摇笔云飞，时人莫不称然，内廷有女史记功书过，太宗乃命洛公录史宫阙，及至天后秉政，洛公参掌机务，位列政事，日理万机，军国重事，杀生大柄，多其决矣，时人谓洛半君也！——《唐书·洛公君薇世家》</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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