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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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这样的门风。</p>

夏景昀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一句话：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p>

因此，他忍不住鄙夷了一番自己的灵魂。</p>

在迎客厅中就坐，夏景昀和于家众人介绍认识，一番客套之后，于家的家主，也就是那位老者主动开口道：“文彦和丹秋留下，你们其余人都下去吧，老夫与夏大人说点事情。”</p>

文彦和丹秋，就是他的嫡子于宗固和嫡孙于道行，可以说是于家传承的第一序列。</p>

待得众人都离开，于家家主主动道：“夏大人，你远道而来，绝非访友这么简单，你于我于家有恩，有何指教还望明言。”</p>

原本在这样的博弈中，于家完全可以吊着夏景昀，让他憋不住了自己开口，从而占据谈判的上风，但或许是因为于道行的事，也或许是因为于家老家主真的就是这般的敦厚长者，竟主动给了夏景昀台阶，让夏景昀心头不由都有几分感动。</p>

在某一瞬间甚至想着把于家牵扯进来对不对。</p>

但旋即他又重新坚定了念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龙首州真的乱了，于家又岂可独善其身，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更何况也只是陈说利害，让他们自由选择而已。</p>

于是，他笑了笑，“晚辈这点心思的确瞒不过老家主，老家主可知道叶家？”</p>

“叶家雄踞两淮，漕帮帮众数万，老夫岂会不知。”</p>

“叶家家主有个嫡子，名叫叶鸣凤，两年前曾来于家书院拜师，但并未成功。”</p>

于老家主看着夏景昀，微有几分疑惑。</p>

夏景昀道：“当年之事，是有几个对叶家之崛起心怀怨愤的世家子，对其蓄意羞辱，以至于其心境大崩，一蹶不振。在下今日前来，是想请于家给他一个机会，试试其才学，若可以便将其收入门下。”</p>

于道行的父亲于宗固欲言又止，碍于礼法，最终没有开口。</p>

于老家主开口道：“文彦，你是未来的家主，这于家是要交给你的，此事你有何看法？”</p>

于宗固想了想，朝着夏景昀行了一礼，然后道：“夏大人，若只是让于家收个徒儿，就凭你帮我儿的重振心志的情谊，于家自无不允之理。但此事既然值得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其中关窍，还望明言。”</p>

夏景昀心头暗道，终于见着个有本事的二代了。</p>

“前些日子，漕帮三长老之子遇害，贼人栽赃给这位叶公子，欲以此离间叶家与三长老，争夺漕帮大权，这其中隐隐有州中其余重要势力的身影。我帮叶家暂时稳住了漕帮大局，叶家原本是希望让我收其子为徒，但我觉得，于家才是更好的选择。”</p>

于宗固面色不见喜怒，平静道：“既然各方争斗，此事已是一滩浑水，于家本可置身事外，为何要主动进入这个乱局？”</p>

“这就是我要主动走这一趟的理由。”</p>

夏景昀站起身来，仿佛蓄力完毕一般，开始将心头早已筹备好的说法和盘托出。</p>

“我这般建议，原因有二。”</p>

“其一，我虽不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观丹秋兄之品行，以及于家上下的行止，我相信于家的家风和传承，不说举家上下都是谦谦君子，但至少家风淳良，当得起读书人的风骨。所以，当年之事，于家并非是直接的出手方，对于这位叶公子并无仇怨。既然如此，一个虚心向学，视拜入于家书院为人生目标的向学之人，于家有什么理由要去拒绝呢？”</p>

“其二，如今的天下，匪乱四起，朝堂之中，亦是积重难返，军神大人以一己之力镇压了数十年的天下，已经再度处在动乱的边缘。这样的局面，对一些野心家来说，是他们想看到的，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但是对于于家这样，以出仕作官为出路的家族，天下动乱是你们最不希望看到的。”</p>

“因为，这意味着你们出路的暂时断绝，更意味着你们这样一个文人世家，又要在刀兵为上的乱世中渡一次劫。诚然待天下重新安定下来，不论是何种局面，还是需要人来做官，于家子弟也还有机会。但是，于家就能保证能熬过这一劫吗？被兵匪屠戮，亡于乱世的世家大族还少了吗？”</p>

“但是，坐拥数万帮众的漕帮，却可以为于家提供一柄保护伞，让于家的风险降低一大截。乱世之中，有什么比武力更重要的呢？又还有什么途径是于家可以更好拥有的呢？有些东西，你可以用不上，但你不能没有。”</p>

“如果漕帮帮主的儿子，拜在了于家门下，此事对于于家坏处几乎没有，而好处却是显而易见，于家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呢？”</p>

“难不成于家真的认为，龙首州乱起来了，那些吃人的势力会放着于家这么大一块肥肉不吃吗？”</p>

夏景昀的声音在宽大的堂中回荡，无形的涟漪在于家三代人的眉头化作深深的皱纹。</p>

于家三人沉默了。</p>

除开眼下对族中事务知晓不多的于道行，其余两人都对夏景昀的话颇以为然。</p>

说是大儒世家，谦谦君子，但能操持这么大一个家族的，又岂会是只知书上道理的书呆子，同时又岂会对天下大势一无所知。</p>

收这个徒儿，的确会被卷进龙首州的乱局中，但就如夏景昀所言，这东西是他们想躲就能躲得过的吗？</p>

于家若是个不起眼的小家族，倒可以躲进深山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但硕大家业在此，繁盛人丁在此，岂是说走就能走的，最好的出路就是拥有充分的自保之力。</p>

结交统领漕帮的叶家这种事，在太平时节完全勾不起于家的兴趣，但若是乱世将至，这就有些说法了。</p>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于家这一对父子所真正在意的事情，于家对于可能的局面也不是全无准备、</p>

他们真正的动心的是，若是答应下此事便能够结交夏景昀，进而结交德妃和胶东郡王。</p>

这种事，对于家这样偏居一隅，在朝堂的声望并不算多么显赫的地方豪族，诱惑力十足。</p>

不管天下乱不乱，像夏景昀这样证明过自己能力的名望出众之人，像胶东郡王这样毫无争议的正统皇子身份，在身份上都是很有优势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