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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哑啦?”聂惊风不客气道。
还是沉默,只有细碎轻盈的脚步声,谢涵缓步走到洞口,伫立,抬头,看天。
她在看什么?
是亘古的明月?
还是月中寂寞姮娥?
没有人知道,只是那单薄纤细的白色背影此时此刻说不出的寂寥落寞,直让人心头发酸、肝肠寸断。
聂惊风嘴里的嘲讽一时堵在喉头,好一会儿,他鬼使神差道:“你这么聪明,也该看清他真面目了,何不弃暗投明?”
忽然一声轻笑,音色分明清灵,传入耳中却变得沉甸甸的,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又似乎一片虚无。
“为了他,我愿意做任何事情,与他不相干。”谢涵缓缓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柔和,却是无比的坚定执着。
聂惊风浑身一震,忽然怒不可遏,“明玉姑娘真是一往情深,不知道你若出了意外,他会不会为你掉几滴猫眼泪!”
谢涵:“……”要不要这么恶毒诅咒啊?
他无语回头,看了身后人脸上因为气急而起的红晕一眼,有些不懂对方毫无征兆的愤怒,盘腿坐下。
既然对方以为他心悦谢涓,那就……顺水推舟好了,这样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明玉”是“谢涵”了罢。虽然接受这样的设定,哪怕是假的,也让他浑身不得劲,但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条件,方是生存之道。
洞内一时寂静。
聂惊风兀自生着气,根本不想开口。
谢涵则再次确定开口也得不到几句有效信息,转而琢磨起怎么放人离开来。心思电转间已有十几个方案,却各有利弊,一时难以抉择,更烦扰于找不到个两其美的方案。
正这时,洞外忽传来一声连绵悠长的嗥叫。
是……狼嚎?
谢涵精神一振。
他下意识回头看聂惊风,只见对方脸色霎时无比难看,“这是狼王聚集狼群的声音,你快把火熄灭。”
谢涵忙过来踩灭篝火。静谧的旷野中,又有无数附和的狼嚎响起,此起彼伏,渐渐汇聚,渐渐靠近。
“你们究竟约的什么汇合地点?”聂惊风低骂一句。
谢涵挨着对方蹲着,贴着人的胳膊紧紧绷起,凉得不似人温。
感觉到的聂惊风小声嘲笑,“现在知道怕了?还不给我松绑?让我去宰了它们?”
“听声音,少说有二十头,你也宰不过来。”
聂惊风顿了一下,恨声道:“要不是我的烈□□落在孤芳亭,我杀狼如草芥!”
“它们不会发现这里的。”谢涵笃定道。
然而事实证明这是他天真的幻想。随着狼嗥步步逼近,忽然聂惊风瞳孔一缩,“蛇!蛇的尸体在这里,有血腥味,该死!”
谢涵身体一僵。
“快解开绳子。”哪怕是死,也好过这种坐以待毙的感觉,聂惊风变得有些焦躁。
谢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近了近了,透过洞口仿佛能看到一簇簇幽幽绿光,聂惊风简直愤怒了,“你是不是死脑筋?现在还非要绑着我?我保证松绑后不会动你,好了罢?”
谢涵忽然抬头,黑暗中,那双眼睛深沉得像黑夜,明亮得像星辰,那一眼几乎要刺痛人的灵魂,聂惊风要出口的话忽然卡在喉头,“你……”
“你放心罢。”谢涵捡起那条死蛇,朝洞外走去,“等会儿千万别出声。”
聂惊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直到那背影像一抹白烟飘至洞口,他反应回来,急急低喊道:“别去!”
那背影顿了顿,淡淡道:“现在是亥正,再过两刻钟,主上就会过来了。”
“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你连命都不要?不要去!明玉!回来――”眼见着人要走出去,聂惊风也顾不得惊动狼群地大声吼道。
这回谢涵是真的停下脚步了,他回头,奇异地看了黑暗中那整个都前倾过来的人,缓缓走过来。
聂惊风松一口气,笑了,极其浅淡,却极其真心,哼声道:“我看你也有几分武功,我和你一起出去,运气好说不得能把它们都杀光。运气不好一起死,对谢涓也没损失,反正我什么都不会说。”
“我还以为你会巴不得我去死。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谢涵顿了一下,勉强找到个形容,“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这形容……聂惊风一时面色古怪,却不待他说什么,手掌中落下个尖锐冰凉的物什,他心咯噔一下。
“这个石块要磨断绳子,约莫要三刻钟。”放下石块后,谢涵又割下一截衣摆团成团塞进对方嘴里,以免人再像刚刚那样大喊大叫。
末了,他悠悠一叹,“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对你好一点。”
谢涵想,他对聂惊风如此凶残,实在是很大一个原因在于转移“男扮女装”的憋屈,说起来这么被他折磨一天一夜也蛮无辜的,没想到到头来他还会阻止他去“送死”,迁怒果真是古往今来最不好的情绪之一。
说完,他再次飘出洞口,没有回头,所以没看到身后人望着他决绝而坚定的背影时眼里疯狂呐喊的“不要去”。
忽然,洞外响起一阵箫声,在静谧中格外清晰,只是那箫声很快变得断续,吹奏者似乎气息急促,再变得呜咽……忽然那箫声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只是听来却无端悲壮,在最时“呼――”一声戛然而止。
乌压压近百来匹狼,眼里泛着幽幽的绿光,隔着丈许远半包围着个白衣人。
好不容易把狼群引到远离山洞的一个峡谷,谢涵累的蹲下身,喘了口气,冲为首一头灰狼招了招手,灰狼立刻甩着蓬松的大尾巴跑过来,谢涵顺毛摸着对方脖窝的毛,“小灰灰又长胖了。”
摸了一会儿,谢涵把帷帽和外衫都摘下来往灰狼嘴边递去。
“呜呜……”高大的灰狼委屈地呜咽一声,可怜巴巴地把明显不能吃的东西咬进去,雪白锋利的獠牙动了几下又吐出来。
谢涵拿箫刃划破指尖,给被撕咬得破碎的布料和那支碧玉箫滴上几滴血,扬手一扔,晚风悠悠吹散。
“唔……换个地方觅食罢,我要回去了。”谢涵起身,对灰狼挥挥手。那灰狼却带着狼群一路跟着他翻过个山头,直到靠近一个山谷才瑟缩了一下,不敢前进。
谢涵失笑,指了指山谷,又对灰狼挥挥手,踏步进去。灰狼呜咽几下,终于转头离开。
谢涵继续往浮光谷走去。他当然是不懂狼语的,可谁叫这里是云梦山呢。这方圆百里的动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就没有没被他师傅调/教过的,当然不敢对他露出獠牙。
这也是他选择云梦山做动手地点的原因,万一计划失败,只要在云梦山,他就不会逃不掉。
至于小灰灰,不过是他一次过来随手救下的,而动物总是比人更懂得感恩。
边走边想,忽见谷内草庐一点淡淡灯火。他愣了一下,脸上一喜,立刻加快脚步推开门,“师傅。”
室内人一身白袍、白发及腰,背对木门,似正静观北侧墙面,闻声回过头来,目光一凝,忽然意味深长,“没想到还有一天能看到玉儿啊。”
谢涵脸上笑意一僵,手指摸了摸眉心红色梅花,又腆脸笑,“师傅给弟子的身份,弟子怎会随意抛弃呢?”
浮光子一声轻哼。
谢涵走过来,脚边绊了一下,这才发现地上堆满了竹简,“这是……”他蹲下捡起最前边一卷,首先六个加粗大字――阴阳兵符卷七。
“《阴阳兵符》?”谢涵吃了一惊,“这是季武子的《阴阳兵符》?”
季武子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大昊第一名将,战无不胜,为彼时的天子昊厉王收取大片河山,人称“兵仙”。最后却遭小人陷害身陷囹圄。
后世许多人都说,如果季武子不锒铛入狱,或许大昊的历史将改写,或许昊厉王能重现先祖荣光。
可惜……没有或许。
季武子于狱中写下自己一身所得、兵家圣典《阴阳兵符》,被昊厉王发现,欲收取兵书传予他人。季武子深恨昊厉王的不信任,宁可毁去也不愿自己心血落入对方手中。狱内没有火焰利刃,他就徒手把一片片竹简折断。
后人再如何修复也是只得一二,现存于世的《阴阳兵符》只有卷一、卷三、卷十一,还次序颠倒,然尽管如此,也够无数战将趋之若鹜、奉为圭臬。
“你如果想掌兵权,就把这些散乱的竹简重新串回去。”浮光子淡淡道。
所以真的是季武子的《阴阳兵符》?谢涵心头涌上一阵狂喜。
无论是浮光子说的“雄师铁甲,万事之本”,还是谢沁说的“武装夺取政权”,谢涵都是意动,也打算往这个方向独辟蹊径,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军事才能,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研究不合理的弊政条令上了。
按大家现在对学者流派的划分的话,他大概大半只脚都踩进“法家”里了。如果让他说现在军事制度有哪些不合理怎么改进,他能分一二三侃侃而谈,让他说夺取哪块城池利益最大化,他也能在细思后做出判断,但如果让他在什么地形摆什么阵势,何时埋伏何时出击,如何调动军心……那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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