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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报官,结果贪官受贿,只判了苏韫白赔了些银子。我便苦心求学,唯愿有一日能将他绳之以法祭奠我母亲在天之灵,哪知却突然发现他不见了,说是跟着齐国公子去了临淄,我怕再也找不到仇人于是立刻追踪过来。”
小小年纪,也是难能可贵,众人唏嘘。
陈璀说完,子皿又看苏韫白,“不知刚刚这位小兄弟所言是否属实?”
“大体如此,没错。”
此言一出,周围人声霎时嗡嗡作响,谢漪对谢涵露出个笑容,谢涵亦回了个笑容,谢漪冷笑。
苏韫白八风不动,续道:“只不过,我想纠正两点不准确的。其一,此霉米,是我店铺欲扔,被陈夫人看到,陈夫人想省钱送这位小兄弟进学才向我讨了去的,想是小兄弟和夫人母子情深,夫人不愿你内疚才骗你说是买的。其二,梁国新绛令并未收受在下贿赂,而是我的确未谋财害命。”
听起来,那简直就是个倒霉鬼,好心送米,虽然米坏了,那也不是他的错,结果又赔钱又坏了名声还被人记恨。
陈璀怔愣片刻,不信,“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说那米是我母亲向你讨得?”
苏韫白沉思有顷,摇了摇头,“没有证据。当时在场的唯在下与陈夫人而已。不过,在下并未贿赂,新绛令大人可与在下对峙。”
“新绛距此千里之遥,哪能对峙?再说,你说你没有证据,那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他没判你谋财害命罪,这不是因为受贿是因为什么?”陈璀找到一丝破绽立刻辩驳。
“因即使霉米,只不过质量稍次,亦非毒/药,不能定罪。”
苏韫白说完,子皿便抬了抬手,“多谢二位,现在交给诸位了。”
“老朽有一言。”率先出声的是个褐布老者,他相貌平平,穿个草鞋,却气质内敛、目含精光。
见是他,众人皆是诧异。
周围已有窃窃私语声,“神医党阙,竟然是他。”
“没想到今天这么好运会看到他,我等会儿得给家中老母的头痛求个方子。”
“听说他是和沈问一起结伴游历,陪沈问来拜访尸施的。医家向来重实少言,也会来辩论?”
……
“因陈夫人乃病死,老朽不得不出声一言。霉米亦分优劣,若至劣者,可致命,只不过,陈小兄弟说你是同令堂一起吃的,今你完好而夫人仙逝,料非独米之罪也。医家有一句话: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即如是也。”党阙平心静气分析完。
只一句话,便发人深省。正气存内,邪不可干,这句话岂是独针对人身体康健的?
“这位大师说的好!”陈璀突兀地鼓了个掌,目色却发红,“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那我不死就实在是我体内正气充实,我母亲的死就要怪她没我壮实咯?我拿刀杀了人,是不是也可以说:噫,是你脖子太软,不然为什么我砍石头就没砍断呢?”
党阙本只是阐述个理念,却被盛怒悲痛中的陈璀当作是偏帮苏韫白,他善医术,却不娴于辞令,今日开口,也是因为涉及人命,哪知被这么一顶……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身侧一身披斗篷的老叟一直闭目养神似已遨游太虚,此时睁开双眼,那双眼睛像是包含一切又像是空无一物。
正是敢拒楚王相位宁曳尾于涂的道者沈问,见他要开口,众人皆一阵激动,岂知他只是盯着陈璀看了一会儿,又偏了偏头看了看一旁谢涵,最后站起身放歌而去,“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待人已翩然远去,众人也没想出其中深意来,只有谢涵微微松下紧握的五指。
党阙摇摇头,亦起身,“小兄弟不要激动,我并非要替谁说什么,只想实事求是阐述令堂病因病机,是令堂瘦弱身体与霉米相互作用的结果。告辞。”最后两字他是对众人说的,说完便也朝沈问消失方向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的药方还没着落呢。
“哈哈哈。这两位怕是又寻道去了。”一人出来圆场,笑声到后,却又一偏,“生死、霉米,皆是人事,人事之上尚有天道,天下事逃不出五德流转的支配。小兄弟只看到令堂因霉米而死……”
这次站出来的是提出五德流转学说的著名阴阳家大师向衍。
他一面传播自己的学术思想,一面与陈璀相辩,话到最后竟是陈夫人命该如此、上天早已注定的意思。
陈璀勃然大怒,一把掷出地上一截木棍,竟直冲对方面门而去,向衍文士一个,也没料到对方骤然发难,被木棍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一下子众人都炸开了锅,向衍更是怒气冲冲要问罪。
陈璀却气定神闲,“向大师命中有此一劫罢了。”说完,他疑目,“向大师这么厉害,竟没算到今日会有血光之灾吗?”
谢涵左手握拳,轻咳一声压住笑意――陈璀肚里没多少墨水,分明听不懂向衍嘴里的话,于是干脆剑走偏锋,也一样让对方哑口无言,只能恨恨作罢,厉害了。
瞧没事人一样的苏韫白,他放下了心。
苏韫白颇有君子之风,他一开始是有些担心对方招架不住或被人挖坑埋了。不想陈璀几句话就拉走了场仇恨值。
本来合该是众学者的互辩,现在竟成了陈璀一人舌战百家,苏韫白反倒没事人一样的坐着喝喝茶。陈璀越战越勇,与早上和他说话时已是云泥之别,竟还是个越骂越逻辑清晰、口若悬河的人。
这个走向谢涵是最愿看到的了,几乎大多学者都被陈璀咄咄逼人逼到了苏韫白一方,便是他们都认同苏韫白没错的意思,那么此事以后都不会对对方产生什么舆论上的影响――因在新绛苏韫白确实有过霉米一事,只不过那夫人儿子后来也病死了,但影响犹在,今日倒是一并解决了,不必担心日后被人挖出来。
陈璀必也经今日后一举成名。他偏头一看,见谢漪盯着陈璀看的眼睛里异彩连连、志在必得,满意地笑了起来。
论到中午,谢漪命人给陈璀送了点心过去,而谢涵则给苏韫白及众学者都送了,立场已见。
飞快地吃了几块,场中又唾沫横飞。场外不少人已听得头晕脑胀,饶是谢涵也扶着额头神游天外。
忽然,他偏头对一旁寿春耳语几句,起身对众人一拱手,“我出去走走。”
直出了墙院,犹觉得耳边似有一千只鸭子在叫。他信步走在山路上,左拐右拐,走了半个多时辰后,一个山洞出现在眼前。
他步入洞内,一片黑暗,像是突然会钻出一个野兽择人而噬。又走了一段,山洞越来越狭,变得只能一人通行,又变得只能一人侧行,甚至侧行都觉滞涩,正是压抑时,踏出一步,忽然眼前一亮,柳暗花明。
只见前方是一幽谷,群山环抱、绿草成荫、清溪绕树、飞瀑幽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铁画银钩三个大字:浮光谷。
谷内结着草庐,有一五六岁大的青衣童子正在蹦蹦跳跳地扑蝶玩儿。
“青牙。”谢涵朝那童子唤道。
那童子一愣,要拍下的网兜顿了一下,然后扭头飞快地跑了过来,“师兄――”
他奶声奶气的,跑起路来还摇摇晃晃好像能立刻摔倒似的,谢涵上前单臂一勾就把人抱了个满怀。
只这一抱,他险些岔气,“……你怎么这么胖?”
“哪有?”青牙撅嘴,两只胖胳膊举起搂住谢涵脖子。
“好了,就算你这么重,师兄也不会把你扔下去的。”谢涵哼笑一声,然后一巴掌拍青牙屁股上,肥嘟嘟有弹性,手感特别好,也不知道自家弟弟是不是这个手感,只可惜弟弟在某些方面异样早熟不能玩。
“师兄,你也欺负我?”青牙捂着屁屁“哇”地一声叫了起来。
“也?还有谁也敢欺负我们青牙了?”谢涵做同仇敌忾状。
“洞洞……”青牙指了指谢涵走出来的山洞,星星眼仰头,“师兄帮我打它。”
“它怎么欺负你了?”谢涵好不奇怪。
“它不让我出去采果子。”青牙委屈。
“它怎么不让你出去了?”
“它卡着我肚子不让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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