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信徒与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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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罩房间的黑雾在顷刻之间散去。</p>

许霜爆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叫，紧接着硬生生止住，猛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p>

不是幻象，亦不是冰冷的触感，那是属于幼童的，温软还带着奶香的身体。</p>

许霜的泪腺一瞬间崩溃了，抱着孩子泣不成声。周宪明深深呼吸了几次，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尽了力气，一下子放松下来。</p>

这是奇迹，一定是奇迹！陆大师一定是老天爷可怜他们，派来圆他们心愿的——</p>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陆芙忽然出声，“这事儿是我做的，凭什么算老天爷头上。”</p>

周宪明：……</p>

他第一反应是道歉，见陆芙没有动怒，小心地问道：“……您能看到我的想法吗？”</p>

陆芙有些哼了一声，指了指伸着小手给许霜擦泪的阳阳：“你觉得这两件事哪个比较难？”</p>

周宪明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连声道：“瞧我都糊涂了，您能活死人肉白骨，区区读心自然不在话下！”</p>

陆芙摇了摇头：“你错了，这个孩子并非死而复生。”</p>

许霜的哭泣声戛然而止。</p>

“……我不明白？”</p>

陆芙朝阳阳招了招手，许霜惊愕地看着孩子的双眼在一瞬间失去了光彩，变得黯淡无神，小小的身体挣开了母亲的臂弯，摇摇晃晃地走到陆芙身边。</p>

陆芙抬手搭在阳阳的颅顶，轻柔抚摸着他后脑的发旋，她的动作不大，周宪明和许霜却抑制不住地升起危机感。</p>

“孩子降生的方式有很多，顺产的，剖腹产的，试管的，甚至代孕……”陆芙平静的声音带着难以言明的压迫力，“而他很特别，那个夭折的孩子魂魄已散，仅存在于你们的记忆之中，他便是承载着这些记忆，还有你们的想象和期许，最终站在这里。”</p>

许霜心中巨震，眼中溢满了挣扎。</p>

她多希望陆芙没有将这个真相揭开！她心里隐约明白这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存在，可她不过是个重新寻回儿子的母亲，这些事她可以装作不在意，不知道……陆芙为什么要说出来？！</p>

“他是你们二位与我一同创造出的‘作品’，你们编织了他的过去，却不能决定他的未来。他用这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来到你们身边，今后却会像一个以你我常识范围内降生方式的孩子成长，也许会出类拔萃，也许会泯然众人，甚至顽劣不堪……在今天的幸福感淡去之后，你们能够保持着现在的心境，毫无芥蒂地面对他吗？”</p>

周宪明和许霜一时都无法回答，他们经历的事情太过于诡谲荒诞了。</p>

陆芙叹了口气，手掌停留在阳阳头顶：“看来是很难了……要不然我们还是用更保守的办法吧，我当一回送子观音，帮你们改改人生剧本，加一个真正的新生儿？至于阳阳，”黑雾再度从她手中倾泻，将小孩童笼罩其中，“虽然有点可惜，不过抹消总比创造容易得多……”</p>

“不！！”许霜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扑过来将阳阳一把抱住，从黑雾中拉开。周宪明的动作比她更快，不过他的目标是陆芙，病弱的男人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愣是将陆芙死死按在椅背上，迫使她松开了手。</p>

回到母亲怀中的孩子双眼重新焕发出光彩，他看着许霜眼中的决然，歪了歪头：“妈妈，你怎么啦？”</p>

“他就是阳阳，我绝不会放弃他！”许霜全身都在发抖，像是在保证又像是在宣誓般，朝陆芙喊道。</p>

周宪明的脸色白到近乎能看清血管，他用手肘顶着陆芙的肩胛骨，生怕她一个动作就让儿子再度消失。</p>

他的阳阳好不容易才回来，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那都是他的阳阳啊！过去是编造的又如何，只要未来他们一家一步一个印子的创造真实的生活不就足够了！不管是谁，都不能再夺走他的儿子，哪怕——</p>

“好啦。”</p>

手臂上传来难以抗拒的力量，周宪明被甩了出去，跌坐在地上，钝痛让他差点没岔气，理智也被震了回来。</p>

周宪明喘着粗气，忍不住发起抖。刚才他是情急之中下意识的反应，现在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对一个手段高强的大师如此无礼，他开始惊恐了。</p>

陆芙调整了一下被压得有些变形的上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p>

“阳阳好歹是我第一个创造的人呢，我自然是要为他争取一些保障啦。”她笑眯眯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夫妻两人，“为了孩子敢向我发难，你们的勇气倒是很让我欣赏。这样也好，若是……若是有一天，与我一样能操控阳阳存亡的存在出现了，希望你们还记得此刻的决心。”</p>

许霜大惊失色：“……还有别的人能做到？！”她只想要阳阳好好地长大，这个愿望要实现如此艰难吗？</p>

“嗯……比如说，周先生刚才提到的老天爷咯。”陆芙毫不顾忌地给天道上眼药，“毕竟，‘创造’这项权柄，还是我从祂那里硬生生抢过来的嘛。”</p>

周宪明、许霜：……</p>

好可怕的发言啊！三观都要碎掉了！</p>

“所以啊周先生，你把我和祂相提并论，我可是很不悦的哦，下不为例。”</p>

周宪明回过神，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知道了，我那样说对您实在是太失礼了！”</p>

此刻他心中，陆芙的重要性完全碾压了那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老天爷……存在又如何，他们祈求了这么久，从未得到过回音，最终还是陆大师实现了他们的愿望啊！</p>

许霜抱着阳阳，孩子那敦实的体重让她的心也落到了实处。</p>

她看着陆芙捧起案几上的水洞桃花透着光细细欣赏，有些不敢置信：“陆大师，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真的只需要这两块石头吗？这也太……”</p>

“嗯？啊，我的话的确只需要这些，不过如果你是在说‘代价’的问题，那确实不止啦，”陆芙看着周宪明，下巴抬了抬，“你出去展厅转一圈看看。”</p>

周宪明从地上爬起来，依言有些困惑地走出了会客厅。</p>

不久后，他脚步凌乱地跑回来：“遭贼了？！我的藏品没了一大半！”</p>

许霜愣住了：“怎么可能，就这么一会儿？！保安不是一直都在吗？！”</p>

陆芙哭笑不得：“停停停，你们想什么啊！原本你为了逃避父母催二胎才四处跑动搜罗藏品，如今阳阳还在，身体也好了，那是因为你带着他到处求医啊，时间都拿来给孩子治病了，自然没机会搞到那么多收藏啦。”</p>

周宪明恍然大悟：“对对对，为了阳阳，这都不是事儿！”</p>

许霜喃喃道：“不愧是您，连这个都想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