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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言敢肯定,刚刚自己的愤怒,隆庆帝定然看在眼里,可他却在笑,一直在笑。</p>

“平身。”</p>

众人得旨皆起身,全场只有卿言慢了整整一拍。</p>

对,她是故意的。</p>

文武百官的目光又尽数落在卿言身上,千姿百态,宁远此时也看着她,心里焦急万分,而刚刚被点到名的大理寺卿傅云轩,却是嘴角微微上扬。</p>

卿言缓缓起身,这种程度的抗议该是隆庆帝的底线了,在得到隆庆帝恩准后,卿言手握圣旨立于帝座左侧,接受朝堂下群臣屈膝俯首,众口同声的赞词:</p>

“恭贺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p>

“望今后列位臣工同心同德辅佐长公主,以求国泰民安,德行昌盛。”隆庆帝很满意。</p>

“臣等遵旨。”而百官虽众口一词却各怀鬼胎。</p>

大齐开国近三百年历经十二帝,历史上曾出过两个女帝,澄泽女皇沈虹和康源女皇沈肃眉,她们便是不逊于男子的巾帼女杰。循祖制,若皇帝无男嗣可立为太子,便可将皇后嫡出的皇长女立为长公主,同储君位,而隆庆帝已四十有八,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p>

身为皇长女的卿言,这是责任也是无可奈何。其实卿言并非没兄弟,只是没有合适做太子的兄弟罢了。</p>

皇长子沈卿桓,卿言的同胞长兄,天生目盲;皇二子沈卿昱,卿言的二哥,十二岁那年一场连续三天三夜的高烧,不仅将他烧成了痴儿,也一并烧掉了他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皇三子沈卿弘,卿言的三哥,十九年前隆庆帝远征喀木斯汗国,遇上一女子对其心动不已,遂立为洛妃,并在两军交战之时生下一子,可一次敌军夜袭,隆庆帝一时疏忽与妻儿失散,虽平定汗国后暗访数月,却只找到洛妃,皇子流落民间至今杳无音讯。</p>

尔后,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生出男嗣,就连有子嗣者也甚少,于是坊间便开始流传:澄康盛世,天命女皇。</p>

隆庆帝立储可谓是顺民意遵天命,而文武百官却在明争暗斗中渐渐角逐出两派:一派以国丈上官清为首,拥立长公主继承大统;一派以先皇第三子晋王为首,主张皇帝过继晋王长子并立为太子。今日皇帝先立储后赐婚的举动无疑是给了晋王党一个警告,一向中立的权臣显贵傅家已归属公主党。</p>

傅家累世公卿,傅家太公傅廷鹤更是三朝元老,虽已告老归田,但其门生遍布朝野,可谓是天下清流之首,若得傅家相佐,卿言的江山先稳一半。傅家历代祖训,拥护皇室正统,若不是隆庆帝的皇位来得不那么光彩,傅家也不至于中立至今才有松动。</p>

帝王果然是极善平衡之术,玩弄众人于股掌,连骨肉血亲也无例外。</p>

中秋过后,储幽阁也有了些凉意。阁中落叶瑟瑟,既应了季,也随了景。</p>

“母后,此事您是否早已知晓?”自宣旨后,卿言已三日未出储幽阁,外人皆以为长公主忙于备嫁,只有上官皇后知道她真正的心思。</p>

“言儿,你父皇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向来温婉娴静的上官皇后没有正面回答,似有些无奈。</p>

是啊,天家的公主何时轮到自己做主?卿言有些自嘲的笑笑:“母后,是言儿任性了。”</p>

上官皇后一阵心疼,同胞两个孩子,幼女更是心头肉。</p>

“言儿,傅云轩是难得一见的才子,文采风流形容俊秀,且性格也谦和温润,况且你们儿时就相识,你父皇不会亏待你的。”上官皇后终究没忍住满腹的劝语,但脸上原本配合说词的微笑却显得十分僵硬。</p>

卿言点了点头,强迫自己的表情自然,希望不要加深她的心疼。</p>

“母后知道你和宁远青梅竹马,”说到这,上官皇后似乎突然有了什么主意,“不如,由母后来请旨,招宁远为侧附马如何?”</p>

“啊——?”卿言张大嘴,瞳孔不可至信的扩大,墨黑的瞳色因惊讶而慢慢转淡,脸上的表情一时完全僵在当场。</p>

倒不是这一女二夫的搭配让卿言震惊不己,因为遵祖制,为平衡外戚,大齐女帝和男皇一样也可三宫六院。不过,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里,侧驸马似乎有些另类。</p>

“母后,这件事还是让孩儿自己去说吧!”见上官皇后说得一本正经,卿言赶忙制止。</p>

宁远……</p>

卿言一阵揪心。</p>

“就依你。”上官皇后微微一笑,权当卿言同意了这种折中的办法。</p>

送走上官皇后,卿言回到书桌前发呆,让本该快速运转的头脑任性的享受片刻的空白,全然没有注意到已有一人正立于桌前。</p>

“公主——”坠儿将汤盅放在桌上。</p>

“别吵,烦着呢!”卿言不耐烦的打发坠儿,小妮子让她喝了一个月的冰糖燕窝,早就想反抗了。</p>

“女大十八变,小妹这脾气又见长了。”一个温和的男声随着脚步一起入内。</p>

“哥,”卿言赶紧从座位上跳起来,从内监手里接过男子的手,扶他坐下,“你怎么来了?若是有事,让人唤我过去便是。”</p>

男子一身银月色的长衫衬得整个人儒雅精致,只是那双美瞳因没有光泽而失去了半分灵气,“看来真是生气了,连我惯用的茶碗也摔给了。”男子端起坠儿呈上的茶碗轻抚,然后呡了一口茶,微笑戏谑。</p>

“哥,父皇他太过分了。”</p>

双目失明的皇长子沈卿桓向来温吞,与世无争的性子让他对这个胞妹也是宠爱至极,以致于卿言在他面前是放纵到肆无忌惮。</p>

“那小妹打算如何对付过分的父皇。”沈卿桓顺下她的话轴,如此大不敬的话也只有这两人敢讲。</p>

“拒婚,打死也不嫁。”卿言气鼓鼓的一屁股坐下。</p>

“然后和宁远双宿双栖,接着国无储君朝无良将,被好事者趁机发难灭了整个宁家军,顺便惹火本就摇摆不定的傅氏一族。”沈卿桓笑得一脸云淡风轻。</p>

“哥,若不发泄出来,我怕婚礼那天会将那个傅云轩直接踹出新房。”</p>

“那就踹他出新房,也比天翻地覆的好。”沈卿桓想了想,执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下一个字。</p>

拢。</p>

卿言心中一下子明白父皇所有用意。</p>

傅氏乃权臣望族,在朝为官以逾百载,大有功高盖主之嫌,况且隆庆帝以极端手段获取皇位,朝堂上下本就非议颇多,当时宫变之际傅氏一族坚持中立,至今才以联姻形式转变立场,若不是隆庆帝登基以来政绩斐然,一向维护皇室正统的保守派傅家,也不会在此时鼎力相助,还将长子嫡孙送入宫中为驸马,看来傅家此次是决意投诚了,如此一来,这隆庆帝心心念念的事他岂会不理。</p>

“任性也得有个度,哥,我明白。”卿言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p>

“小妹,”沈卿桓心疼的低喃,“我是你哥,不是皇兄,所以,你的任何决定我都会支持。”</p>

“哥,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力挺我,卿言憨憨地笑,心中苦涩却释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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