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襄樊，没有爱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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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博文还是没能在儿子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回到县城，到家时，录取通知书已经送达三天了，他很歉意地为儿子送上了祝福，何志彬倒是显得十分淡定，仿佛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p>

录取通知书是校长和班主任一起送来的，这次高考，何志彬不仅收获了向往已久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拿下了全县文科“状元”的称号，总分成绩在全市考生排名中位列第六位，这不仅是水镜中学自创办以来的先例，也是有史以来全县高考生在全市排名中取得的最好成绩。</p>

送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学校组织了锣鼓队，从狮子巷一路敲打着来到顺河街，校长把通知书双手递给闫彩英的时候，何宅早就被前来看热闹的街坊四邻挤得水泄不通，几乎所有顺河街的居民都见证了这一光荣的时刻。闫彩英更是激动到无法言表，她笑中带泪，不停地向前来道贺的邻居回谢着。</p>

可能是学校觉得这点距离不足以表达校方的荣誉与自豪感，他们把一朵大红花戴在何志彬的胸前，由一般同学簇拥着沿着文庙街、便河路、万山街、水镜路向前一路游行，游行队伍分成三段，两个同学拉着一条横幅走在最前面；锣鼓队及随行的同学们跟在最后面；班主任和几位任课老师带着何志彬走在中间，横幅上面写道：</p>

喜报</p>

热烈祝贺“水镜中学“何志彬同学”考上“上海复旦大学”！</p>

游行队伍所到之处无不受到沿街群众的热情围观，羡慕及称赞之辞不绝于耳。所到之处，沿途的机关单位都燃放起鞭炮，就连县政府也燃放了鞭炮，阵势相当之大，其场面是以前从未有过的。</p>

整个游行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队伍在回到狮子巷学校门口时才逐渐散去。何志彬被请进了学校，那里早早准备好了与校领导合影的位置，连教育局的领导也被校长邀请来了。在场的领导之中，校长最为开心；在场的老师之中，班主任吴传玺笑得最为豪放。</p>

在何博文回家之前，何志彬的行程已经被学校安排得满满当当，不同主题的演讲会，不同学校的交流会令何志彬觉得有些分身乏术，连见郑雨的时间也没有，当然郑雨也没有时间见他，卢佩姗已经让他忙得快失去自我了。</p>

卢佩姗没有何志彬那么幸运，这次高考发挥得不好，成绩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一百多分，按她的分数只能选择襄樊的几所学校。</p>

一直以来，卢佩姗对自己的成绩都很有把握，没想到最终的结果会是这样，她受不了这个刺激，整个人当场就崩溃了，幸好有郑雨在，才将她的情绪安抚好。</p>

陈晓娜估摸着这几天考分及录取通知书会陆续下达，正好《汉水谣》也将启动省内巡演，趁着出发前准备的时间，她决定回趟南漳，想看看自己的两位朋友都是什么样的结果。钱碧尘也想着回去看看，就让聂青风把家里的车开了出来，送她和陈晓娜回到县城。</p>

当陈晓娜出现在卢佩姗家门口的时候，无精打采地卢佩姗看着陈晓娜先是一愣，继而一把抱住了陈晓娜，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哭了起来。陈晓娜一边安抚着卢佩姗，一边向旁边的郑雨询问着情况，当她得知卢佩姗的成绩并没有到不能继续读书的地步时才松了口气。</p>

“姗姗，自打咱俩认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伤心过。不就是差了一百多分吗，至于哭成这样吗？”</p>

陈晓娜其实并不明白卢佩姗之所以哭成这样并不是因为这一百多分，而是自己那一直引以为傲的自信，还有不能实现和郑雨一起在武汉相聚的计划，而这些，卢佩姗对谁也不愿意说。</p>

“再说了，你可比我强多了！我连高考都不敢参加，如果真参加了，没准儿连上大学的资格都够不着呢。咱们啊，上不了中南财经大学，就上襄樊大学，反正都是大学，在哪里上不都一样吗？”</p>

卢佩姗还是不回应陈晓娜，依旧伏在陈晓娜怀里继续着伤心。</p>

“还有啊，你留在襄樊不是挺好的吗？这样，我们就能时常见面了，而且卢叔叔也在襄樊，大家也可以相互照顾，不是一举多得吗？”</p>

这句话倒是说到卢佩姗心里了，以前她决定考中南财经大学的时候，唯一担心的就是爸爸。作为他唯一的女儿，她很想多些陪伴，不然等到她以后和郑雨结婚了，这种陪伴就会成为一种奢侈。但是，让她留在襄樊读书，她又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样？难不成要和郑雨一样再复读一年？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想到那段折磨人的时光，她就想远离，同样的经历，她不想再来一次。</p>

“再不然……这样，咱们再复读一年，你和郑雨一起，说不定明年就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了。”</p>

“对啊！我也是这么和她说得！”</p>

郑雨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劝导卢佩姗，也可能是因为情侣关系，郑雨越是劝导，卢佩姗伤心地越是厉害，陈晓娜的话倒是让他也找到了劝导的新方向。</p>

“姗姗，要不然这样，你和我一起复读，咱们明年一起参加高考，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出好成绩的！”</p>

似乎这样劝导也没有效果，卢佩姗还是不说话，反而哭声比原来更响亮了些。</p>

“要不……我也不考军校了，明年就考襄樊的学校。再不然……我不复读了，去襄樊找个工作，我陪着你读书，你看这样好不好？”</p>

“不行！你必须考上军校！”</p>

郑雨的这句话真正刺激到了卢佩姗，她立马停止了哭声，从陈晓娜的怀抱里挣了出来，也顾不上跟陈晓娜打招呼，只管冲着郑雨释放着情绪。</p>

“我已经这样了，如果你再考不上军校，那我们以后还有未来吗？”</p>

“说什么呢？难道不上军校我们就没有未来吗？”</p>

“就是没有！你不想想，我们的家庭都是什么样的状况，如果不考学，我们有什么出路？现在想找份好的工作，哪个不需要有些关系？可是这些……是你有？还是我有啊？”</p>

郑雨知道，卢佩姗讲的这话是实话，以他们两人的情况，考学只能是改变两人命运的唯一出路，卢佩姗已然如此，重担自然也就落在了自己身上，作为男人，他觉得责无旁贷。</p>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依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行啊？”</p>

“什么要怎样才行啊……我不过……不过就是想着伤心下罢了。再说，我也没说不去读书，反正复读我是不会选择的。”</p>

“姗姗，你这么伤心，是不是怕我以后到武汉了会忘记你？”</p>

“你敢！如果你忘了我，看我爸怎么收拾你！”</p>

“别啊……别告诉你爸啊！”</p>

郑雨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一下子令卢佩姗忍俊不禁，陈晓娜见他们这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p>

“合着你们俩这是一起来气我的吧？早知道刚才我就不说那些自损的话了。”</p>

陈晓娜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卢佩姗见状赶紧又抱住陈晓娜，做出一副撒娇的模样。</p>

“娜娜，不要生我的气嘛……”</p>

“你啊！刚才吓死我了，你不要再伤心才好！”</p>

“放心啦！我，你还不清楚，伤心不可避免，不过，再伤心也就那一阵儿，过去了也就没事了。”</p>

“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那你是怎么想得？”</p>

“我能怎么想？反正……只要分数够继续读书，我就继续读呗。就像你刚才说得那样，都是大学，在哪里上不都一样？再说了，你说得没错，在襄樊读书，我还能就近陪陪爸爸，正好我爸爸也想把奶奶接到襄樊去，这样一来，我还能帮着照顾着奶奶。还有，郑雨要复读一年，我也不太放心，离他近点儿，正好陪着他。”</p>

“你不嫌弃襄樊的大学？”</p>

“有什么好嫌弃的？跟那些没考上大学的相比，我这已经算是幸运多了，至少还能继续读书。”</p>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p>

“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经常一起逛街了。”</p>

“对啊！想想就很开心！你说对吧，郑雨？”</p>

“是啊！是啊！想想就开心！姗姗，你离我越近，我就越是会更加努力……”</p>

“郑雨，你必须努力！为了我们的将来，也为了把我失去的遗憾找回来！”</p>

“收到！长官！”郑雨故意做出一副军人的模样，逗得卢佩姗和陈晓娜开心地笑了起来。</p>

安抚了卢佩姗，三人才想起应该去找何志彬，再一起分享一下他的幸运。</p>

何志彬录取喜报游街的盛况，郑雨一直没敢跟卢佩姗讲，他怕刺激到卢佩姗，直到他看到卢佩姗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才讲述了一遍，当然，那天他并不在现场，所有的场景都是郑晨添油加醋后告诉他的。</p>

何志彬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还收到一样东西，《芳草》杂志寄来的诗集以及新的约稿信函，这才是何志彬认为的惊喜，是一件比收到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更让他感觉到意外和开心的事情。</p>

何志彬留下了十本，其余的都被班主任吴传玺拿了去，何志彬能想象得出，吴传玺将这本诗集赠与他人时所表现出的骄傲与自豪的样子如同是他自己的作品出版了。</p>

何志彬也想见到郑雨他们，其实他更想见到陈晓娜。尽管自己在情感的问题上已经想得很明白，但是陈晓娜毕竟是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女生，他觉得，自己所有一切的荣耀或是开心的事情应该与她分享。</p>

当郑雨和卢佩姗带着陈晓娜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开心地笑了。</p>

何家这几天可谓是门庭若市，闫彩英更是忙得闲不下来，还好何博文及时从山里赶了回来，才不至于手忙脚乱。不管是街坊四邻平时有些人情往来的，还是闫彩英单位的领导、同事，又或者是何博文单位的领导、同事，但凡有些关系地都来了，特别是家里有孩子在读书的，更是举家前来，都想沾一沾何志彬的喜气。何家从早到晚，像过年一般，中午和晚上都要在屋子里、院子里摆上好几桌，幸好有闫彩英的弟弟和弟媳从随县赶过来帮忙。</p>

何博文和闫彩英都见过陈晓娜，是在何志彬每年生日当天或是春节时的同学聚会上，两个人能感觉得出自己的儿子喜欢这位女生，但是从来不去说破。他们很清楚自己儿子的秉性，说实话，两人也是打心眼里喜欢陈晓娜的，只是觉得她和儿子在一起总是显得有些距离，不像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反倒是自己的儿子犯了单相思一般，两人从一开始就为这事担心着，直至儿子的录取通知书送到家里，两人这才松了口气。</p>

郑雨他们到的时候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何家的院子里和客厅里已经坐满了客人，闫彩英见他们来了，就张罗着让何志彬在他的房间里临时摆了一张小方桌，加上闫欢、闫乐，六个人凑成了一桌。</p>

一桌的孩子，没了大人的管束，倒是自在了许多。或许是因为闫欢、闫乐在的缘故，陈晓娜显得有些拘谨，虽然之前也见过一两面，但是毕竟年龄还差着距离，再加上自己过早地进入社会，与他们相比，完全没有了学生该有的稚气。闫欢显得很文静，令陈晓娜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也让她想起了何志彬曾经为他们所做的规划。如今，何志彬通过他的努力终于得偿所愿，而她呢？有可能要在汉江商场平淡地过着一辈子。</p>

郑雨的本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陈晓娜和何志彬好好聊聊。上次他们去襄樊找陈晓娜，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李明宇，尽管郑雨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大家预料中的事，但是没有想到竟然来得这么快。</p>

那次回南漳的路上，何志彬一言不发，郑雨知道他的内心一定十分难受，但是又不知道应该如何来安抚自己的这位好朋友，只能陪着他一言不发，也算是对何志彬最好的支持了。</p>

郑雨发现了一件事，自打见着陈晓娜后，何志彬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讲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以他对何志彬的了解，相信此时的何志彬内心一定特别复杂，那种复杂一半是因为陈晓娜的到来；另一半大概是因为对陈晓娜的爱而不得吧。</p>

何志彬一直在给陈晓娜夹菜，挑每一盘中最好的部分夹过去，弄得闫乐一脸的不解，傻乎乎地盯着哥哥看，何志彬也不搭理他，只管继续着。</p>

郑雨没看错，何志彬此时的心情确实十分复杂。上次在襄樊见过李明宇后，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和陈晓娜见面了，但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这让他原本已经干涸的心再次涌动起来。只是与之前相比，他显得理智些。也是眼前即见的事实让他开始明白陈晓娜拒绝自己的原因，他们之间不是不可能没有爱情，只是这段爱情将隔着上海到襄樊的距离，其实，何止是两座城市的距离，教育和知识程度的差距也将越来越明显，而这些，都是他们将无法逃避的客观事实。</p>

这顿饭显然吃得不是那么开心，几乎所有人都想尽早结束，闫欢和闫乐更是早早地丢下了饭碗跑出去寻其他可以玩耍的小伙伴了，屋内就剩下他们四个半大人，大家都变得沉默起来，空气也显得凝重了许多。</p>

“志彬，出去走走吧！”郑雨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再加上卢佩姗不断给他使眼色，终究还是由他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气氛。</p>

“我就……不去了吧！家里还有客人呢，我得帮我爸妈招呼……”</p>

“得了吧！哪儿用得着你啊……再说，娜娜也不常回来，难得聚一次。不然，我去和何爸爸、何妈妈说一声……”</p>

“那倒不必！”</p>

郑雨这么一说，何志彬倒没了借口，何况他也想借这个机会把一些话对陈晓娜说开了，最重要的，他还是想问陈晓娜要个答案，“她的爱情里，为什么没有自己”。</p>

孩子们和何博文、闫彩英打招呼的时候，何博文夫妇也注意到了儿子的神情，显然是因为陈晓娜的到来，儿子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看来以前的判断是正确地，不过，他们从陈晓娜的脸上还是没有看到半点与儿子情投意合的迹象，这让两人不免有些担忧，但是一想到儿子即将离开这里又都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两座城市的距离未必是谁都能克服的。</p>

离开何家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南漳的夏天，昼长夜短，日落时分已是接近八点的时候。不过，那时候实行着夏令时制，他们拐上文庙街的时候，街头的广播正播放着中央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马路两边的路灯已经打开，鹅黄色的灯光伴着沉日暮色，令小街显得格外美丽。</p>

四个人在街上闲逛着，全无目的，也无交流，似乎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走到白凤路口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是在一直向西地走着。</p>

“这样吧！你们俩先去河堤走走，我和姗姗回家一趟，半小时后去找你们汇合，如何？”</p>

对于郑雨的这一提议，陈晓娜没有什么意见，仿佛这已是预料之中的事，又或者是她今晚在等待的时刻。何志彬看了一下陈晓娜，见她没表示出反对，自然也就什么都不说了，而且，他也知道了卢佩姗考中南财大的梦想落空，郑雨的陪伴恰当其时。</p>

就这样，四人在路口分开了，何志彬陪着陈晓娜继续向前，朝着水镜庄的方向而去。这一段路没有灯，不过好在夏夜甚明，去蛮河边乘凉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倒也算是安全。</p>

一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交流，只是各自看着前方行走，直到拐上河堤之后，陈晓娜才在堤边立定了下来。</p>

“要不……咱们在这儿坐一会儿吧？”</p>

“好！”</p>

何志彬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轻轻地展开，平整地铺在堤边的草地上，然后笑着示意陈晓娜坐下。陈晓娜知道何志彬生活洁净，但是没有想到夏天的时候，他居然还保持着随身携带手帕的习惯。</p>

“谢谢！这样……不就把你的手帕弄脏了吗？”</p>

“没关系！回去好好洗一下，干了，就又能用了。”</p>

陈晓娜不好再说什么，就坐了下去。</p>

“那你呢？”</p>

“我？就这么坐着呗。”</p>

“那你的衣服不就脏了？”</p>

“我一个男生，不要紧的。倒是你，今天这裤子色浅，别看现在是夏天，我爸爸说，白天和晚上的温差还是会在草间形成露水的。水沾上不要紧，干了也就没什么了，如果被草间分泌的草绿素染上了，洗起来就比较麻烦了。”</p>

“这……也是你爸爸说的？”</p>

“不，我妈妈说的。”</p>

“你爸妈可真厉害。”</p>

“他们哪里是厉害，只不过是细致，活得比一般人细致些罢了。”</p>

“你倒是被熏陶得可以。”</p>

“有这样的父母，想不被熏陶可是件难事。”</p>

“也是！”</p>

“只可惜……”</p>

“可惜什么？”</p>

陈晓娜见何志彬欲言又止，便随口追问了一句。</p>

“没什么？”</p>

何志彬想说得很简单，可惜的是父母这样的情感不能在自己和陈晓娜这儿得到复制和延续，但是想想如此回答有些不妥，就转移了话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