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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十二门,大夏门位于北墙最西。杨安玄站在大夏门前,望着巍峨的城楼飞檐如翼,一如十年之前,只是这一次不用再站在城门前等候,城门处的内侍看到他从车中出来,忙迎了过来。</p>

大夏门内便是华林园,这里本是三国吴时的皇宫花园,简元帝定都于此后,仿照洛阳华林园修整,也名之华林。</p>

为防玄武湖水患,简元帝筑长堤引湖水入华林园、天渊池及宫中沟渠,汇入南城护城河中。</p>

暮春时节,华林园中花生草长、天清气朗,亭阁楼台俏立在葱郁的林竹之间,微风送暖,花香盈鼻。</p>

桓玄篡位之后,将收罗的奇石佳木移栽到园中,修建亭台,华林园越发华美,让跟在杨安玄身侧的张锋和曾安目不暇给。</p>

内侍侧着身子在前面引路,弯下腰来笑道:“两位王爷在延贤堂品茗,先请弘农公前去相聚。”</p>

延贤堂内欢声笑语,近百人坐在堂内仍显空旷,看到杨安玄迈步入堂,琅琊王举手相招,道:“杨卿,到孤身旁来坐。”</p>

杨安玄快步上前,先对两位王爷施了一礼,又转向对两侧诸人做了个罗圈揖,这才在刘毅下侧席中落坐,曾安和张锋坐在杨安玄身后。</p>

刘毅见杨安玄坐于自己之下,暗自满意,笑道:“安玄来迟了。”</p>

杨安玄道:“愚住在小长干,距华林园较远。一路之上出城踏青之人不断,故而耽误了些时间。”</p>

刘毅看了看武陵王身旁空着的席位,道:“比起德舆来,安玄来得还算早。”</p>

杨安玄假作不闻,端起茶来品茗。如今饮茶皆以泡散茶为风尚,煮茶扬沫渐少有人为。</p>

脚步声响起,刘裕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出现在堂前,堂中不少人起身施礼,司马德文和司马遵也起身相迎。</p>

杨安玄见两位王爷起身,不好再安坐,放入下茶杯站起身来。刘毅脸上闪过愠色,茶杯放得有些重,茶水泼洒了些出来,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p>

刘裕趋行上前,对着两位王爷深躬到地,又对刘毅和杨安玄抱拳为礼,冲着堂中诸人做了个罗圈揖,歉声道:“临行之前京口发出急信,说有乱民暴动,故而来得晚了些。”</p>

武陵王关切地问道:“可要紧?”</p>

刘裕应道:“有百余人抢粮,已被平定,正在追缉逃走之人。”</p>

琅琊王松了口气,举手示意道:“今日上巳节,不说这些烦心事。刘卿已至,诸卿前往杏溪,曲水流觞共庆佳节。”</p>

华林园中凿渠为溪,蜿蜒崎岖,溪旁植杏,名之杏溪。杏溪与杨安玄推王纯之入水的池塘相通,最后流入护城河中。</p>

天子和后宫不可能像常人一样出外沐浴,祓灾祈福,只能在杏溪旁饮酒濯足。司马德宗是个痴儿,不可能来杏溪与王公大臣共饮,所以武陵王借用华林园招待杨安玄等人。</p>

杏溪长约半里,宽三尺,百余人坐在溪两旁,有内侍在上游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故称“曲水流觞”。</p>

觞,盛酒器,有木、玉、陶所制,因两杯有耳,故称“羽觞”(2)。羽觞小而轻,底部有托,可浮于水中,若是玉杯则放在荷叶之上,载杯而行。</p>

刘毅向来以文雅自许,兴冲冲地对琅琊王道:“今日上巳佳节,何不联句成诗,以记盛况,请王爷起句。”</p>

琅琊王微笑点头,略思片刻道:“华林修春禊。”</p>

一旁的武陵王举杯高诵道:“王公喜豫游。”</p>

接下来便是刘裕,刘裕不通文辞,面现难色。身后徐羡之轻声道:“长乐杏溪畔。”</p>

刘毅呵呵一笑,接口道:“宜春林苑中。”接着,得意地横了一眼刘裕。</p>

杨安玄自是不怯,看了一眼四周景色,笑道:“年光三月里。”</p>

……</p>

从琅琊王起句,到殷仲文结句,共得二十六句。随侍的黄门侍郎将诗句抄录,司马德文召来歌伎吟唱。清歌宛转,众人举杯相邀,谈笑风生,杏花如雪,香气迷人,让人醉在春风里。</p>

徐羡之看了一眼杨安玄身后的曾安,笑道:“曾参事,你先祖云:‘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其志高雅宁静,愚仰慕至极。此次曾参事应募大司马府,定然光大门楣重现先祖荣光。”</p>

曾安眉头一皱,徐羡之的话看似夸赞,其实暗藏讥讽。先祖说浴乎沂表露出怡然处事、洁身高雅的志向,而自己在大司马府任官,为主公在京中奔走,徐羡之故意说自己重现先祖荣光,分明讥讽自己不肖祖先。</p>

“徐部郎,先祖身处乱世,其志难伸,故而宁静自处。”曾安不亢不卑地应道:“愚欣逢盛世,自当为国效力,为民奔走。”</p>

刘穆之微微一笑,道:“曾郎赤胆忠心,吾辈楷模。”</p>

杨安玄见刘裕佐臣针对曾安,心中不快,恰巧流觞停至面前,侍女从水中捞起酒杯奉到杨安玄面前。</p>

杨安玄接觞在手,笑道:“徐部郎,你家学渊源、熟读经史,愚有一问请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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