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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铁柱愣了又愣,看着远处行来的女人,似相识,又似不认得,“你们……怎么跑我前头去了。”
“是我们走前头,我和香儿、燕儿等你两天了,为了寻你,我们腿都跑断了。你能不能不折腾人,从北疆回老家,别人三两月有到了,就为了你,我们母女仨硬是走了两年,这天儿就冷了,你不怕我们冻死啊?”
马铁柱迷迷糊糊,这感觉很奇怪,可是并不令人讨厌,“我把你们弄丢了,我……我一直在找你们。”
他抱着脑袋,到底哪里不对。
赖晚道:“文书都收好了?你不收好,到时候回不了家可怎办?万一官兵当我们母女是逃奴,你就真没媳妇、女儿了。”
马铁柱听到“文书”当即反复念叨,“文书,文书……”
高十一出了破庙,大叫道:“爹,你不会真是疯病发作,把文书弄丢了?”
“没……没有,没有,我藏得好好的。”马铁柱在脖子上掏了一圈,扯出一截红绳来,上头绑了油纸团。
赖晚轻啐一声,“你能不能别再喝酒,一喝酒就发疯,我和两个女儿容易吗,你看她们,都瘦成竹杆了。”
马铁柱面露愧色,“我……我不喝酒了,再不乱跑,也不把你们弄丢了。”
赖晚想摘了油纸团,马铁柱立马拽住:“你不能拿。”
赖晚问:“为何?”
“不能拿,你们拿了户籍文书,你……你们就会跑,不许你碰,这是我的家,有这个在,你们跑不掉。”
赖晚还真想过,拿了这东西就带两个女儿跑,要这马铁柱像护命一样,死活不给她,她亦只能哪着他走了。
高十二低声道:“姐,他看起来不算疯得厉害。”
“拿不到文书啊。”
“只要不疯得厉害,就跟着他走,有他在,别人总不能当我们是逃奴。”
马铁柱进了破庙,取了一只碗,盛了水喝,又拿了石头上烤热的馒头。
赖晚坐在旁边,心里七上八下,这人似乎疯得不是很厉害,也没有打人、骂人的样子,他抱着碗咕噜噜地喝完。
“秋香
、秋燕,把包袱都收收,找到你爹了,我们跟他回家。”赖晚轻叹了一声,又递了一只馒头给他。
她们得靠他生活啊,只能依着他,先观察观察,若是能拿到文书,她们就能得自由。
马铁柱接过馒头,吃得双腮高鼓,一脸的胡子,人长得还算端正,个头高啊,一看就很壮实,从军二十几年,没有缺胳膊少腿,在军中的武功和战力应该不错。
赖晚喝了热水,吃了馒头,道:“铁柱,别再乱跑了,我们母女三个追你容易吗?以前的事就别想了,回家好好过日子罢。”
马铁柱应了,他站起身,又盛了一碗热水,咕噜噜喝了个干净。
赖晚轻叹一声,“把包袱背好,走了!待到了前头,再给你们爹买身换洗的,都快疯跑成乞丐了。”
母女三个的说辞都商量好了,若是马家庄的人问起,就说马铁柱在最后一役中受了伤,脑子有些不正常,有时候连她们都认不得,他一路乱奔,她们母女三个不是为了寻他,就是在等他,简直快要累死了。
高十一、高十二以前是养在深闺的娇姑娘,即便是庶出,也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走了一上午,再也走不动了。
赖晚亦吃不动,好在比她们好些。
马铁柱道:“燕儿,过来,爹背你。”
高十一忙道:“爹,你为什么背妹妹不背我,我也走不动了,为了找你,我的腿都要走断了。”
马铁柱默了片刻,“背,背,我先背燕儿,之后再背你。”
赖晚道:“要不,我们寻个马车、牛车罢?”她又默了一下,“你不会乱跑了吧?”
“不乱跑,我总把你们弄丢,现在不乱跑,我跟着你们母女。我娘说过,若是我娶了媳妇,就要疼着、宠着,我就是一穷小子,娶媳妇不容易,不能打,不能骂,这样才能过好日子。”
高十二喊了一声:“爹,你说要背我的。”
“背!背!”马铁柱蹲下身子,将高十二秋燕背了起来,感觉很奇怪,从来没有被人背过,可现在他真的背她,这样宽厚的背膀,是她们的爹。
没有了只会
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高进亲爹,却有了一个征战北疆的兵士为爹。
高十一道:“爹,我快走不动了,你给我们讲你军中的事,听你的故事,我就能有劲了。”
马铁柱听女儿一口一个爹,这感觉很久没有过,听到一声“爹”,什么烦恼都没了,他想了又想:“十八年前,我随当今皇帝迎战那一次……那是初春,北方的草才刚刚有点绿,北辽人就开战了,天还未大亮呢,就听到战鼓响了,好些人都没穿就冲出帐篷……”
母女三个商量好的,缠着他讲北疆的事,从这里回到马家庄,到时候知晓的就更多了,若是有人问起来,就不会露馅。
马铁柱讲了两个故事,母女三人听得新奇,高十一便吵着该背她了。
赖晚觉得背人好,这样不用担心他跑没影了。
她压根不知道,马铁柱一路乱跑,就是为了寻找弄丢的妻女,在他看来,有妻女才有家,现在找到了,让他跑他也不会跑。
背着高十一,马铁柱又讲了三个故事,高十二还想背,赖晚爬上背了。
高十一、高十二觉得不可思义,他不知道累的吗?背着人还跑得比她们都快。
到夜里,他们就近寻农家,或是寻个破庙安顿,便这样走走停停,马铁柱亦很正常,一直没有发病,而且还很听话,赖晚让做什么,他都做。
只是,同行了五天后,终于看到了一座县城,在城里的一个小客栈落脚,又给马铁柱买了两身换洗衣服,一家四人都累极了,要了两间客房,赖晚想偷文书,只要拿到了,她就不再是逃奴,而是有身份的良民。
待马铁柱沐浴换衣,却拉着她要睡,赖晚被他缠着,吃干抹净不说,别说偷文书,第二天醒来,连她自己都是痴痴傻傻的,他居然与高进完全不同,而且很厉害,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快乐,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因为感觉不错,忘了偷户籍文书。
高十一在马铁柱去外头租马车时,低声问道:“娘,拿到文书没有?”
“没。他……他护得太紧了,我一挨着,他就夺回去了。”赖晚没说实话。
高十二道:“娘,我倒觉得跟着他亦不错,你看这几天,总是轮流背我们,也不喊累。”
高十一也喜欢这种感觉,从小到大,除了亲娘、姨娘背她,亲爹高进抱都不曾有过,这个爹虽然脑子有问题,不打人、不骂人,就是爱讲打仗故事,而且讲来讲去,皆是那几场记忆最深刻的,旁的就讲不出来。
还有,他记得马秋香是早产,才七个月就出生了,不过生下来亦有五斤,被人家足月的还胖。
赖晚怀疑,真正的马秋香估计不是马铁柱的种,但她不能说。
马铁柱说马秋燕小时候最羡慕骑大马的,总缠着他要骑马,对他们一家以前的生活、故事也说了一个七八分,该知道的亦都知道了。
赖晚与马铁柱有夫妻之实后,便认真将马铁柱给打理了一番,也歇了心思,说不歪想了,就跟着他过日子,她就是杜春花,高十一便是马秋香,高十二是马秋燕。
两个姑娘都点头应了,给她们母女感触最深的,便是在路边吃茶时,有几个恶霸想调戏姐妹俩,马铁柱爆怒,赤手空脚将三个恶霸给揍了一顿。
“你们给爷爷的睁眼瞧仔细,爷爷是从镇北军奉旨退役回乡的佰夫长,爷爷带妻女返乡,你连老子的女儿都敢戏,你们不想活了?”
马秋香觉得这爹太厉害了。
马秋燕更是眼冒金光,爹爹如此厉害,好有安全感。她没有姨娘,在高府后宅的日子艰难,马秋香也没亲娘,但有赖晚护着,比她强多了。
姐妹当天就商量好了,就做马铁柱的女儿,跟着他回家乡,一起劝赖晚也做他娘子,其实赖晚自那天有了夫妻之实,就当自己改嫁给马铁柱了。
她从来没想过,从军退役的马铁柱是这样的男人,以前她是瞧不起武官、武将的,原来还有这样心疼女人,爱护女儿的男人,似乎嫁给他也不错。
半个月后,赖晚带着秋香、秋燕回到开封府仁和镇,他们到的这日,正赶上逢集,小镇上很是热闹,镇子不大,麻雀虽小,五胆俱全。当铺、钱庄、药铺、杂货铺、客栈俱有,还有摆小摊的,更有吆喝卖野
果、蔬菜的。
赖晚一路过来,也学乡野村妇喊“孩子他爹、香儿他爹、当家的”,喊得越来越溜,这一会儿,她故意喊了一声:“马铁柱,你还记得如何回家不?”
马铁柱迷迷茫茫,看着小镇,摸着脑袋。
马秋香跟着道:“爹,你不会又糊涂了,你要不记得路,我们就不知道啊。”
马秋燕很是认真地道:“爹要不记得路,我走不动,你得背我。”
马铁柱看着小镇上来来往往的人,只听有人走近,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是……是后村马猎户家那个马铁柱?”
马铁柱立时乐了,“我是,我是!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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