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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丝喜道:“夫人,是县主回来了!”
冯昭伸出手来,唤道:“晚儿——”
冯晚快走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她膝下,“晚儿拜见长姐。”一把抱住她的双膝便痛哭出声。
青丝忙道:“县主,夫人病中,不能大悲大喜,你切莫伤感。”
冯晚一听,仰头泪脸,只是顷刻之间就止住了万般悲痛之色,露出一抹含笑的脸。
冯昭弯下腰,而腿上有伤,刚结痕,蹲不下去,她道:“晚儿,三年未见,你这说哭便哭,说笑就笑,变化可真快。你我姐妹,骨肉至亲,在亲人面前,想哭便自在痛快地哭,想笑便恣意地笑。
晚儿,在我这里,你不必忌讳我,你也莫听青丝的,我的病我自己知道,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姐姐弯不得腰,蹲不下身,你且起来!”
冯晚起了身,她以为自己长高了,可姐姐比她还高,虽然清瘦,却比以前更美丽脱俗,她长成雍荣华贵的样子,姐姐则成了世外仙花的模样。
冯昭拿着帕子,轻柔地替她拭着泪痕,“晚儿,这三年我们姐妹只能通过书信往来,你每次报喜不报忧,其实更令我忧心,后来无数次自责,不该拿高进身边那若干爱慕者吓唬你,也至你,连迈出慈宁宫都不敢。
镇日只能拘于深宫,为太后缝制一件又一件衣衫,今日见你,虽然平安,可你的眼睛,却再无当年灵动,你的眼睛是为了给太后缝衣,损伤了吧。”
这便是亲人,只一眼就发现了不妥。
冯晚的泪越发不能自己
,流淌得更凶猛了。
冯昭拉着她,她扶着冯昭坐到凉亭里,冯昭静静地看着冯晚,时光交错,当年的冯晚一去不复返。
莫临渊等人识趣地退出了后花园,却在月洞门外徘回。
“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挂念你,也曾令人多番关注高府之事。晚儿,高进此人一年前高中探花,确有才华,但姐姐以为:他与数位公主、郡主、贵女暧昧纠缠,确非良缘。他日成亲,必是三妻四妾,你即便贵为嫡妻,要替他打理后宅,养育儿女,教养庶子庶女,管教妾室,委实辛苦,世间最美乃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女子所求,不过是男儿的真心实意,即便吃糠咽菜那也是幸福美满……”
冯晚扒在冯昭的怀里,那样的依赖,那样的仰慕,“姐姐,女子当从一而终。”
“晚儿,你怎会如此看,若那良人亦一心待你,自当相伴终老。可若良人三心二意,你还要守他一人,迷失自己,这又是何苦。
晚儿,你是我冯昭、小梦溪的妹妹,天下大好的男儿等着你挑,无论是江湖侠士,还是山野农夫,只要他真心待你,能给你幸福,姐姐都可成全。
这三年我观察高进,他分明与你早有婚约,可依旧与那些贵女眉目传情,诗歌表情……”
冯昭不赞同冯晚嫁给高进。
冯晚道:“姐姐,寿春郡主、八公主都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可这又是如何?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原就是我的。”
“你既知晓,难道不觉得脏吗?”
冯晚被冯昭一句话问出,半晌回不过神。
冯昭补充道:“今日与郡主亲香,明日与公主和合,他以为自己是谁?这是男儿风流,真风流是魂之所系,灵之交融,却能守之以礼,他这般乃是可耻、卑鄙、下流。人是什么?是万物之灵长,不是那到了春天动情的猫狗,人得有品德,得有操守,不能管不住下半身,想和谁好就和谁好?这是不负责任,更是下流不堪,这样的人,你还要嫁?”
冯晚被冯晚连番追问,她嗫嚅道:“可……
但凡家世好、有本事的,不都是三妻四妾,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只娶一妻,我才不要嫁没本事的男人,反正我是嫡妻,寿春也好,八公主也罢,她们只能眼馋!”
冯晚几乎要被气个倒仰,险险倒下去,被青丝一把扶住,立即替她按头上穴位,“夫人莫恼,千万别怒,你一怒就又要昏了。县主,夫人大病未愈,你怎能气她。”
“她没气我,是太后误我妹妹。我原想着,晚儿已经十五,性格已经定型,没曾想,她真是好大的本事,将我活泼快乐的妹妹硬生生教成了一块木头人。”
冯晚立起身,冯昭竟说她是木头人,“长姐,我哪里木头了?你若非冯家嫡长房,若非是前朝冯公嫡脉后人,就凭你成亲不到半月便和离,你就该送到庵堂当姑子去!”
原想去姐姐亲香一番,哪里晓得,见面姐姐就劝她和高进解除婚约,高进除了多情,处处都好,哪个男子不多情,高祖皇帝盛宠太后,那后宫还有三千佳丽呢,不就是多几个女人在后宅。
陆妈妈从一边过来,正要开口,冯晚恼道:“你们是姐姐的人,自是个个都帮着她,姐姐什么也别说,也别劝了,在宫中三年,我日日期盼能做高进的夫人。除了他,我不会嫁任何人。往后,我不想再从姐姐嘴里听到他半句的不好。姐姐已经做了下堂妇,就莫再让我污了名声!”
冯晚一挥衣袖,移出凉亭,一步一步地往明珠阁而去。
这一身气度,委实不凡,可就是太好了,就像是尺子量出来的,这三年,她就是这样举止,已经习惯了,再想改过来太难。
冯晚道:“姐姐病中,安心将养,我拾掇好明珠阁,便来姐姐这里服侍汤药。”
“晚儿,我身边有青丝、碧心……”
“姐姐,你若真为我好,就让我侍疾,我是待嫁女,若高家知晓唯一的长姐病重,我却自顾玩乐,你让世人怎么看,让高家怎么看?”
“晚儿,我们活着,只要仰无愧于天地良心,俯无愧于他人,便已足够,为何要顾忌他人的看法。”
冯晚蓦地转身
,冷笑两声,“名声如女子的羽毛,姐姐的名声已经毁了,自是不需要爱惜。三年前,姐姐为了我,担下了恶名,我心下感激;而今,姐姐也为了我,就让我在跟前服侍汤药罢。”
她平视着前方,目不转动,优雅而去。
她声声说冯昭的名声不好,这是往人的心口上捅刀子。
正因为晋国夫人以前吃过苦头,才疼惜幼妹。
谁曾想,冯昭半点不领情。
冯昭轻声道:“她为了名声,要来服侍汤药,却不是因为同是姐妹,血肉至亲,晚儿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名声,名声,我在世人眼里,狂妄不已,是没甚名声,只是名声这等东西,不过是虚名,要来何用?”
陆妈妈心疼冯昭,低声道:“县主还小,她现在听不进夫人的劝,心里、眼里,一千一万个都是高进公子的好,待她成亲,就知道遇到一个多情的夫君有何苦。”
“既然她一心想要嫁给高进为妻,我阻不了,劝不了。身为姐姐,总得为她做些什么。
陆妈妈,去清风观添点香油钱,给晚儿点一盏婚姻美满灯,再与观中的道长们问问,最近都有什么吉日,县主的及笄宴该补办了。定下日子,你去一趟三房大太太那儿,听听她的意见。问问县主,她要什么邀请哪些朋友参加?
晚儿在宫中三年,日夜为太后缝衣,熬坏了眼睛,青丝,你想办法配制明目汤,调制明目丸,尽量替她治愈眼伤。”
陆妈妈一一应了,领命而去。
碧心捧着药盏过来,身后跟着一个侍女,“夫人,该吃药了。”
冯昭接过,一饮而尽,“近来梦里,都是数年前,我被汪诗、汪词推入汪家寒潭,险些溺命的事。碧心、青丝,一次两次便罢,屡屡做这样的梦,是什么意思?总是在垂死挣扎,总是在梦里命悬一线。”
碧心心下一转,笑道:“夫人,梦死即生,这是好兆头,夫人的病要大好了。”
“借你吉言罢,给我摆书案笔墨,我写一幅《劝君赋》,当年我献上此赋后,陛下倒做了半年的明君,但若有书
法献上,他日夜面对此赋,能多做明智之事。”
人之将死,其言亦善,既然她这个装成女贤的样子很成功,就继续成功下去,也许千百年后,还能名留后世。
青丝面露动容,“夫人大病未愈,实在不易再为之伤神。”
“今日不做,我便多一日不安,陛下明智,百姓获益,只是陛下时常犯糊涂症罢了,他是能做明君的。”
话题太过沉重,碧心打趣道:“有夫人盯着,陛下若犯糊涂,夫人还不得再上金峦殿将陛下大骂一通,夫人当年之风,碧心想来,也是敬佩不已。”
冯昭笑了。
不多时,碧心领了几个丫头、仆妇,摆了书案、文书四宝,冯昭坐在案前一遍遍地默写出《劝君赋》,不满意揉成团,青丝便焚于火盆,这般亦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直至用午食时,也没有停下。
匆匆用了午食,再练习了两遍,这次她比对着两幅字,“碧心、青丝,你们觉得这两幅哪个更好?”
碧心指着颜体字,“这个是夫人最出色的颜体书法。”
青丝摇头,“我觉得行书更有风骨,亦更能引人注意,重要的是能让人回味无穷。”
冯昭觉得两个都不错,是她现下最高的书法水平,“我觉得行书更为合适,青丝,你替我装裱了,改日请人送给陛下。”
余妈妈携着两个侍女从外头回来,脸上挂着喜气儿,远远儿就道:“禀夫人,奴婢去了清风观,张道长给选了期,说五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县主补办及笄,这一日合宜。
三房的大太太给了一份及笄礼议程,上头有各种忌讳也都写清楚了。
大太太说夫人病着,她过来主持,定会给县主办得热热闹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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