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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迩问道:“何事?”
高充说道:“充在驿传住夜,偶闻传中驿吏窃语,说千里与秦虏的伪秦州刺史秦广宗互通书信,还送了礼物给秦广宗,秦广宗亦有还礼。……明公,此事可是经过朝廷允许的么?”
“互通书信?”
“是啊,明公。”
“这事儿你要不说,我还真是不知。……君长,此事的详情,你可知悉?”
高充答道:“充不知。充身为来客,当时不好唤那几个驿吏细问,所以只是听到了那么一耳朵。不过话说回来,想来就算充问了那几个驿吏,料他们也不会知晓太多。”
莘迩虽是之前不知此事,但却不以为意,抚髭笑道:“此定是千里又在用攻心之计!……君长,千里攻取南安此战,当真是把攻心之计用得炉火纯青啊,我不如也。”
高充面色严肃,说道:“千里智谋固然绝伦,然若他与秦广宗通书信此事,并非是因遵从朝中的令旨,明公,此事却就不可小视啊!”
“卿此话何意?怎么?你还担心千里会……”话未说完,莘迩醒悟过来,明白了高充话中的含意,拍了拍额头,“哎呀”一声,说道,“不错,卿言甚是!这件事的确不可小视!”
“不可小视”,并非是不信任唐艾,担忧他“潜通敌国”,而是未经朝中允许,私与敌国边将通信,这是违反规制的,一旦被有心人抓住这个把柄,将之奏到朝中,弹劾唐艾,——毕竟
如今朝野上下,以宋闳、氾宽等为首的反对莘迩者的力量还是不小的,那么即是有莘迩在,朝廷肯定不会处置唐艾,但唐艾“秦州刺史”的位置,说不得,就会坐不稳当了。
莘迩沉吟片刻,问高充:“以卿之见,此事该何以处之?”
“充愚见,明公宜飞书千里,叫他把与秦广宗通书信此事及早禀与朝中知道,并宜对其另加诫令,往后再有这样类似的事情,万万不可不经朝廷而私为之!”
“好,就按卿说的办。我今天就给他去书!”莘迩想了下,又说道,“谷阴到陇西,来回一千五百里,便是我今日去书,等千里的上书到朝中,少说也要到月底,乃至明年正月初了,为防这期间会有人闻知奏劾,我且明日就上书太后,提前帮千里,先把此事禀奏一下。”
高充说道:“明公思虑周到,正该如此。明公爱千里之心,着实令充羡慕。”
“君长,我爱的不是千里。”
“那是?”
莘迩调笑也似地说道:“我爱的,是秦州!”
言外之意,帮唐艾,为的是稳定秦州。
高充闻言而笑,莘迩也哈哈大笑。
便在当天,莘迩去信唐艾,并於次日,把此事先密奏给了左氏知道。
高充回来时,已是十二月中旬。
正旦之日,照例是要朝贺的,这是一年当中最大的一次朝会。
不仅在谷阴的朝臣到时需要参加,外地州郡的长吏虽不能亲来谷阴参加朝贺,但上表和贡献方物是缺不了的,亦需遣使前来。
沙州、陇州,包括秦州,定西目前所有三州的州、郡长吏都派了人,西域诸国也都遣使,或唐或胡的各地使臣,携带恭贺新年大吉的上表、成车成车的方物贡献,有那心思活泛的地方长吏,还弄了些“祥瑞”,如什么多穗的麦子、生了奇纹的玉石、白色的老虎之类,也都一块带来,或远或近、络绎不绝地赶到,登时把天寒地冻、略显冷淡的谷阴城搞得热热火火。
来了不少莘迩的熟人,或者熟人的属僚。
沙州刺史杜亚、沙州郎将府的郎将向逵、西域大营的主将隗斑、西海太守索恭、敦煌太守张韶等等,连及祁连太守张道将等,当然还有秦州这边的唐艾、北宫越、张道崇、郭道庆等等,他们的使者到了谷阴,无一例外,俱是首先拜见莘迩。
他们带来的礼物,献给左氏、令狐乐的是一部分,献给莘迩的是一部分,尽管莘迩再三拒绝不要,可有的还是拒绝不掉,莘宅库房被堆得满满堂堂。
黄门省侍中陈荪家中。
陈荪的从子,令狐乐的那个近侍陈不才,把听来的种种莘家热闹的情形,添油加醋地说给了陈荪,末了说道:“阿父,前脚逼着太后、大王杀了白黎,……就在玄武黑殿里啊,当着大王的面,硬生生迫使太后降旨,斩了白黎,阿父,你是不知,没见那天回到灵钧台的寝宫后,大王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大王都掉眼泪了,阿父!大王对我说,他对不住白黎,没能保住白黎的性命,……阿父,莘阿瓜后脚就在国内州郡献给大王的方物送进宫前,竟然先大肆收取!
“阿父、阿父,难怪右仆射氾公斥其是我定西今朝之淫威欺君的权臣也!”
陈荪倚坐榻上,本在悠闲地展卷读书,陈不才说莘家热闹情形的时候,他尚没当回事,这时听陈不才说到此处,他视线离开了书卷,抬脸看向陈不才,一手握书,一手召他近前。
陈不才到其榻前,躬身问道:“阿父有何吩咐?”
“你把脸伸来。”
“阿父?”
陈荪举书,作势打他,吓唬说道:“刚才的那些话不许再说,再让我听见,我大耳光地抽你!”
“阿父!”
“你以后少与氾家、宋家的那些朋党来往。你别当我不知,你这些时和他们走得太近了!”
陈不才说道:“阿父,我日常交往的俱我王城的风流名士,不与他们交往,我何以能得高名?”
陈荪放下书卷,教诲地说道:“我陈家在定西的立足根本,你难道不明么?我陈家从来靠的不是陇地阀族。不才,咱们陈家不是陇州人,侨居於陇罢了,宋、氾等家,你纵是再与他们来往密切,终究你还是个外人!最好的结果不外乎是,你做个他们的鹰犬,得用时用你,不用时就把你扔到一边,如此而已。我陈家在定西的立足之基,靠的是大王,靠的是咱们不掺和党争。你从今以后,老老实实的在宫里,伺候好大王就是,其它的,你一概不许理会!”
“可是阿父,莘阿瓜权凌大王……”
“住口!”
“阿父!”
“大王尚未亲政,莘公乃先王的托孤重臣,掌朝施政,是莘公的分内之任,何来莘公欺凌大王一说?”
陈不才说道:“阿父,你也是顾命大臣之一啊!而今却是莘阿瓜独大。‘大王尚未亲政’?阿父,莘阿瓜权倾朝野,并得太后宠信,照这个势头下去,阿父,我只怕大王是亲不了政了!”
“我现居黄门侍中,三高官吏之一,‘顾命’二字,自是当之无愧,又哪里来的莘阿瓜独大?”
听了陈荪如同自欺欺人一般的此话,陈不才瞅了他眼,想再说些什么,到底他身为晚辈,顾及陈荪脸面,终是没有吭声。
陈荪只当没瞧出他的小心思,说道:“不才,你不要管我亦是顾命之一,也不要管莘公与大王的关系如何,再过四年,大王加冠成年,到那时,无论莘公怎样权重,无论神攻入怎样得太后宠信,大王都是一定要亲政的。你只管这几年中,把大王服侍好,其它的不要管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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