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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雷公的部曲只七百余人,因此其部的营垒不大,就建在官道南的赤亭周边,是以赤亭为中心而筑成的一座小营。赤亭水在营西不远流过。营地的附近多是田野,偶见树林,少有丘陵。
察看步雷公营防的那数骑一车,牛车上坐着的,正是唐艾,牛车宽大,郭道庆也在车中,唐艾屈左膝,展右腿,支头半卧,郭道庆跪坐端正,数骑则是北宫越、田居、高延曹等将校。
众人看了一会儿。
北宫越皱眉说道:“步雷公的这座营虽然小,但营墙是夯土筑成,相当坚固,四角俱有望楼,观其望楼,内架有强弩、拍杆,且引了赤亭水绕其营外,以为沟堑,又营中那赤亭的亭舍颇为高大,舍顶有露台,台上亦架了强弩,并布弓箭手约百人。将军,这般坚牢、完善的营垒,必不是步雷公临时起造,是早就有之的,步雷公不过是带兵入驻罢了。……此营不易攻啊!”
北宫越猜得很对,赤亭的这座秦营,的确是早就有之的。这些年,定西与蒲秦在陇西、天水这块地方,大小战斗不断,对於与武始郡接壤的南安郡,蒲秦当然会在守境上早有布置。
唐艾问郭道庆,说道:“子善,你怎么看?”
郭道庆说道:“下官觉得,北宫将军言之有理。”
他转目唐艾,目光中尽是忧虑,说道,“将军,按我军已定的计划,咱们要在十日内打下獂道,攻取南安全郡,可只眼前此营,以下官观之,只怕没个三五日,都很难打下。如此一来,十日内攻取南安全郡的计划,势必就不能实现。按将军的预测,秦广宗的援兵最多十天后就会到来,若是拖延到那个时候?将军,我军只能无功而退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唐艾微微一笑,摇着羽扇,问田居、高延曹等,说道:“宣威、骁骑,君等怎么看?”
田居也认为北宫越说得有道理,步雷公此营的确坚牢,他们的兵马虽多,比步雷公多了十倍还多些,强攻的话,固是此营能够打下,但要想“迅速”打下,却会很难,他想不来有何法能够速拔此营,见唐艾从容自若的样子,料他或是已有对策,不愿在他面前继续丢脸,也懒得多看他的样子,把双眼投向步营,装作仍在观察,只当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没有搭理唐艾。
高延曹跨坐白马,长槊横放鞍上,一手挽缰,一手摸颔下,说道:“克此营有何难哉?”
唐艾问道:“骁骑有何高明之策?”
“将军遣别部掠南安野中粮时,步雷公尝派斥候窥我军容,并遣了少数兵卒收拢‘不识我王师仁义’,竟致‘惊慌散逃’的本地百姓,护送去獂道。末将因此得一计,可破步营。”
“什么计?”
“把他派出来的那些兵卒擒下,留几个怕死可用的,其余尽数杀掉,挑些我军的胡儿勇士,换上他们的戎服,然后去步营叫门,由那几个怕死的在前,骗开步营营门,我伏兵大起,一鼓可破之矣!”
郭道庆等闻言,都把目光看向了高延曹。
郭道庆沉吟说道:“将军,骁骑此策,似乎可行。”
唐艾摇了摇头,却不同意,说道:“我大军在野,步骑纵横,能被步雷公此时遣派出营,接应、收拢散逃百姓的,必都是他军中的胆壮之士,怕死之徒,怕是无有。骁骑‘赚开步雷公营门’此策不可行矣。”笑道,“不过,倒确是可在本地百姓上作篇文章。”
高延曹问道:“做什么文章?”
“步雷公,是虏秦故太尉步岐之子,对么?”
郭道庆答道:“是。”
步岐,就是因为孟朗所编之“梧桐荫满鸟为凤,三年两年男为王”的这道谣言,后被蒲长生误以为此谣说的是他,遂被杀掉的那个蒲秦的前顾命大臣、前任太尉。蒲茂篡位登基后,一为污名化蒲长生,二也是为了证明他才是得了天命的大秦国君,就把这道童谣的本意重新散播民间,给步岐平了反,步岐的几个儿子,蒲茂各给以了任用。步雷公是步岐的诸子之一。
唐艾叹了口气,说道:“我曾听说过步岐之名,是个忠厚爱民的,惜乎冤死。却这步雷公,不愧是步岐之后,虽处军中,乃有爱民之心。”收回了察看步营的视线,不再说步岐、步雷公父子,把自己“在本地百姓上做篇文章”的计谋道了出来,说道,“分兵遣部,洗掠附近乡里,把抓来的本地百姓尽数关入营中,等到入夜,放他们些逃掉!”
洗掠敌国,捉拿敌国的百姓,徙入本国,以充实本国的人口、民力,这是如今南北各国,尤其北地诸国都常干的事儿,——这也造成了以防御为主的江左,为避免与魏、徐州接壤地带的百姓被它们掳去,往往会把这些地方的百姓强制内徙,造成大片的无人区。故此,抓本地百姓入营,这好理解,却抓了之后,再由他们中的一些逃掉,这就使高延曹等不解其意了。
郭道庆问道:“将军,这是为什么?”
郭道庆是个守礼的人,日常接人待物的风格与唐艾的洒脱随意截然两类,但其人耿直,这一点,颇对唐艾的脾性,因是,唐艾与他熟识后,两人的交情还算不错。
唐艾对朋友,向来真心相待,他拿起羽扇,拍了拍过郭道庆跪坐的膝盖,苦口婆心地说道:“子善,你略知兵事,又识些政事,称得上小小的文武双全,莘公数与我言,欲重用於你。然莘公虽有此心,你自己也得争气啊!不要总是问‘为什么’?你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田居把脸扭得更向一边了,想道:“这叫什么话!是在夸人,还是损人?无怪你唐千里久不得志!也就莘幼著,把你当个宝贝!”
北宫越、高延曹一下子,也想不出来唐艾为何要这么做,众人俱皆凝眉沉思。
郭道庆想了会儿,眼前一亮,说道:“是了!将军说步雷公爱民,这些逃掉的百姓,无路可去,只能去投步雷公。步雷公定然不会拒之。我军便可由此派兵伪做百姓,混入其营,内外夹攻,可破其营矣!”称赞说道,“好计,好计,将军此好计也!”
田居忍不住了,冷声说道:“步雷公若不拒百姓入营,当然最好,可他若是拒绝呢?”
唐艾摇扇说道:“他如拒百姓入营,亦无妨也。”
“怎么讲?”
唐艾轻轻地吐出了句话,说道:“待捕了百姓入咱们营中后,咱们营中便故作防备懈怠。”
高延曹眉飞色舞,一拍马鞍,说道:“不错!将军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想那逃奔步雷公的百姓,既是从我营中逃出的,步雷公就算拒绝他们尽数入其营,也肯定会召他们中的乡老相见,询问我营虚实。咱们故作营防懈怠,又诈称兵才五千,正可诱其夜袭来攻!”
郭道庆赞叹说道:“将军此真妙计。”
北宫越亦赞不绝口,说道:“前计如果不成,还有后计,这是连环计啊!”
战策定下,步雷公的营就没有再看的必要了,北宫越等骑扈从唐艾、郭道庆坐的牛车,还营去也。
到了营中,就按唐艾的计策,罗荡、兰宝掌、曹惠、王舒望等将,各率步骑百十,分头去邻近的乡里捕掠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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