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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无驹摇了摇头,说道:“大人给咱们的命令是‘断其归路’。这支西去河边的轻骑人数不多,只是张韶部的先锋,咱们若贸然出战,恐会打草惊蛇,不利於大人定下的作战方略。不可。”
“那就看着他们过河去?”
“重点是张韶所率的定西主力,不在於这支先锋。且再多遣斥候,务要把张韶部的行踪时刻掌握手中,及时报与大人,好让大人能够知己知彼,临机制宜,这才是关键。”
军队行军要打很多的旗帜,将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主将的姓名虽然不会直接绣到将旗上,但主将的官职、军职,将旗上却都会有,斥候已经搞清楚了这支果然来打朔方的定西部队之主将在定西的官职、军职是什么,故此龙无驹自然而然地也就已知此战的对手是何人了。
不是别人,正是前戊己校尉,秦州一战后,才被定西因功拜为武卫将军的张韶。
无论龙无驹自称焉耆王族的事情是真是假,他是西域人,且为西域贵族的出身则是不假,张韶久镇西域,龙无驹对他还是较为熟悉的,知其作战的风格,忖思了稍顷,接着以慎重的态度,与部下的柔然军官们说道:“张韶此前屯戍西域,长达十余年,这个人我是比较了解的。他生性谨慎,凡用兵之时,从不冒进,必反复侦查敌情,然后乃战。
“咱们所在的这片漠区,在河水以西,也就是说,当张韶率部渡河的时候,这片漠区等於是处在他的后方。咱们须得防他会不会於渡河之前,先派遣斥候来此片漠中摸查,以免在渡河的时候,遭到我军从后的突袭。万一咱们行踪暴露,可就影响到大人底下的作战部署了!传令下去,多安排些暗哨在咱们驻扎的这块绿洲之外,一旦发现定西的斥候,马上来报!”
张韶驻守西域十余年,与柔然和西域诸国,经历过先后七八次的大小战斗,因其谨慎的性格,基本上没有过大的失利,但他比起定西的另一个西域战将索恭,似乎骁勇不足,却也没有取得过什么大胜,因是,在知道了他为定西此次攻打朔方的主将以后,龙无驹尽管多了个心眼,亦不觉谨慎了许多,但却也说不上很重视,对温石兰战前定下的作战方案,还是很有信心的。
在绿洲的营区里等了两天。
外头的斥候一拨接一拨地回来禀报赵兴、张韶两部的动态,直到赵兴部已经找到渡口,经过短暂的战斗,把啖高故意留在渡口假作防守的一支小部队击溃,渡河完毕,张韶部接踵而至,也开始渡河,绿洲外的暗哨却一直都没有发现定西的斥候出现。
龙无驹喜与左右说道:“张韶素来谨密,今却大意,竟没遣人查探后路有无伏兵,想来应是此前的秦州之胜,滋长了他的骄傲。兵法云:骄兵必败!此天亡张韶也!”
……
“这场仗只怕就输!”
黄河东岸,刚按既定的过河次序、引率本部渡过了黄河的赵兴,忧心忡忡地与金素弗、叱奴侯这样说道。他一边说,一边牵着坐骑,停驻岸上,观看河面上正在渡河的其余部队。
叱奴侯不解其意,摸着环绕光秃秃头顶垂下的小辫,问道:“仗还没打,大人怎生就这么说?”
“渡河之前,我建议张将军,应该先遣些斥候摸入河西的那片漠中,看有无敌军驻扎,以防当我渡河之际,被敌半渡而击,然而张将军不肯听从我言!”
“大人,此事我知,但现在我军都快渡河完了,那边的漠中也没有敌军出来,这说明那片漠里,是无有敌军驻扎的。——咱们千里奔袭,朔方的秦军无有戒备,因而没能提前在那片漠中驻防,此亦不足为奇。张将军不听大人的建议,固然不对,可也不能就此便说我军将败啊。”
赵兴说道:“朔方的秦军也许无备,可从张将军不肯听我良言,即可看出,张将军实是有些刚愎!主将刚愎,而我军又是长途千里至此,可谓孤军深入,两下结合,岂有不败之理?”
“这……”叱奴侯不好再说,心中不免觉得赵兴小题大做。
赵兴瞥了他眼,料到了他的念头,说道:“我说此仗咱们怕是会败,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赵兴拿着铁制的直马鞭,点了点渡河部队占据的那片河面,神色凝重地说道:“你我皆知,这个渡口,乃是朔方西边最於易大军渡河的渡口之一,不但这里的河面开阔,少湍流,且两岸土地坚实,亦不松软,便於武刚车、辎重车等大车行驶,昔年我部在朔方时,常年在此有精卒看守。可是前日,据我兄的军报,把守这个渡口的秦军却居然只有二百余人,被他一个冲锋就给击溃了,渡口由是为我所有。……你们想想,这难道不反常么?”
莘迩三年前遵令狐奉之令,率骑入朔方时,朔方还在赵宴荔父子的控制下,莘迩为了能够渡河,着实是与赵宴荔部打了一场好仗,相比之下,今次定西部队进入朔方却是相对容易,的确是反常了些。
叱奴侯想了想,说道:“大人这么一说,确是有点反常。……但,之所以如此,会不会是因为苟雄率兵在魏,朔方郡内的守卒不多,他们兵力不够,所以没有办法在渡口处严加设防?”
赵兴年轻的脸上忧色深重,说道:“若是如此,还则罢了;若非如此,唉,我军就堪忧了啊!”
金素弗比叱奴侯聪明,猜出了赵兴真正的担忧所在,沉吟说道:“大人莫不是在说,秦军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军的到来,他们所以不在渡口驻守精兵,其实正是为了诱我军渡河?”
“此正我忧!”
“大人,那赶紧把这个担忧禀与张将军吧!”
“我怕他还是会不听啊!”
“不管怎样,总得试试!”
赵兴是从蒲秦那里叛投到定西的,他当然不愿再成为蒲秦的俘虏,以孟朗的“嫉恶如仇”,他若兵败被擒,二次成为蒲秦的阶下囚,十拿九稳的,他的性命就保不住了。从这方面说,他与定西部队的利益是一致的。故而,他最终还是听了金素弗的话,去找张韶,禀报其忧。
金素弗、叱奴侯要招呼、管理刚渡过河的本部兵卒,没有陪他共去。
过了约小半时辰,赵兴骑马还回本部。
金素弗、叱奴侯迎上。
金素弗问道:“怎样?”
赵兴紧蹙眉头,没有立刻回答金素弗,而是先说道:“张将军一定是有事瞒着咱们!”
这话已是他第二次说了。
金素弗、叱奴侯对视一眼。
金素弗问道:“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那大人怎会觉得他有事瞒着咱们?”
“我求见张将军时,他正与张参军、杨参军对着地图,不知在谈些什么,见我到来,他三人迅速地止住了话头,张参军并把地图折了起来。而且,在我把我的担忧禀与张将军时,杨参军闭着眼,半句话没有说,如似不闻,明显他是在考虑什么别的重要问题。”
金素弗猜测说道:“他三人也许是在商讨渡河后的进战方略?”
赵兴说道:“进战不得你我么?若是在商讨进战方略,有什么可避着我的?”
“那他们在谈论什么,大人可能猜出?”
“……,我猜不出。不管他们在谈什么,总之,从今天起,咱们万事要多小心!”
金素弗、叱奴侯应道:“是。”
叱奴侯问道:“大人的担忧禀与张将军后,张将军怎么说的?”
“张将军不以为然,满脸带笑的,糊弄了我几句,把我打发了事。”
数千的定西步骑,到此时渡河大致完毕,各部的战士在本部将校的指挥下,络绎到达指定的位置,重新组成行军的阵型,担负警戒任务的骑兵、步卒们,也各自归还阵中。
渡河时略显混乱的场面,慢慢地复归严整。
看到这有条不紊的一幕,赵兴自我安慰,想道:“定西虽小,然陇地本就尚武,自其建国以今,复战斗不断,这两年,征虏又接连招募良家子,组建健儿营,比起兵户,更加敢战,论以部队的战力,却足与秦、魏争锋。这回攻打朔方,即使不能克胜,惨败,希望也不至於罢!”
好在赵兴从小在朔方长大,地头极熟,就算真是定西军此回惨败,他自忖之,只要时时、事事小心,想来逃出一命,总归还是可以的,唯是他的部卒,说不得,会再次遭受重大损失。
提起了精神的赵兴,在全军整备已毕,接着行军之后,继续随军前行。
朔方郡占地不小,东西四百余里,南北最宽处三百余里,但其境内,中部和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都是沙漠,其下辖之诸县,大多处於郡中最北端的黄河岸边,随着黄河“几”字形的流向,这些县也呈一个“几”字形。河外的三封等废县不说,只说河内,目前还有唐、胡百姓聚居、秦军驻防的县,西边是临戎、沃野两县,北边是广牧、朔方和前代秦朝时本属五原郡的河阴等县,东边是前代秦朝时亦属五原郡的曼柏等县,南边与上郡接壤的地方,有个大城县。
临戎、沃野两县,是张韶部渡河后,为了后顾无忧而必要首先占据的两地。
这两个县,境内现下的居民都不多,等若是半废掉的县了,但县中俱有部分的秦军驻守。
就算之前秦军不知道定西军的到来,定西军打下渡口,渡河以后,朔方的秦军肯定也就知道定西的部队到了。为了小心起见,赵兴主动请缨,在其兄赵染干的先锋部队之后,又从部曲中选出了几个精明伶俐的部中军官,叫他们乔装打扮成本地的土著牧人,离军先行,赶在主力的前头,潜去临戎、沃野城中打探县中秦军的情况。
他派出去的斥候还没有回来,赵染干传送捷报的兵卒先回来了。
“临戎县的秦虏闻我王师杀到,已然渡河,惊慌失措,遂弃城而遁。临戎,现已为我部占据。”
张韶接报大喜,把这道捷报传给高延曹、赵兴、邴播、李亮、安崇等诸将观看,抚摸着大肚子,状似快活地欢畅大笑,与诸人说道:“朔方方下守备空虚,继苟雄守御朔方的啖高,无名鼠辈耳,以致临戎秦虏,今闻我王师至,乃仓皇遁逃!由此推之,我军取朔方,易如唾掌也。君等且请勉力,候大功成日,吾当将功劳与君等分享!”
他手往前挥,下令说道,“从谷阴出来,十几天了,几乎天天晚上住漠中,早上醒来,满嘴、满脸的沙啊!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加速行军,今晚咱们就住临戎!”
……
河西边的漠中,龙无驹接到军报,笑与部下将佐说道:“张韶部已至临戎,大人的计策看来是成了!咱们做好准备,三两日内就开拔出营,赶去参加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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