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暗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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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这场酒，虽然少了周适畅这个善于抬杠起哄的，也没有流觞院里的一等红牌姑娘作陪，但好在三人八卦聊得开心，后半场又有长袖善舞的青玦妈妈周旋，陈洞锐和郭元常也算是尽兴而归。</p>

星月夜，民巷低洼处的积水倒映着天上的星辰和朗月，又被粼粼驶过的马车车轮碾碎。</p>

薛真卿靠在马车的厢壁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陷入了半梦半醒之中，脑海里翻腾着的尽是远在蜀郡的赵凌云。</p>

“凌云哥哥，我刚刚想到了复国的好办法，我们可以从内部瓦解大燕。”</p>

“凌云哥哥，最近的书信少了，一切可否安好？”</p>

……</p>

薛真卿陷在梦魇里，迷迷糊糊地和记忆中的赵凌云说着话，忽然，慕容成岭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她的梦里，挡在她和赵凌云之间，满面忧伤：“推宫过血，薛姑娘，你欠着我的情债，为何忍心如此待我？”</p>

“噗呲”，有宝剑刺穿慕容成岭的胸膛，是青锋皓月剑，慕容成岭心口鲜血迸溅，洒了她半面，咸腥温热……慕容成岭满身是血、面容痛苦地倒下，亦如从前薛守仁倒在她面前那样。随着慕容成岭慢慢倒下，缓缓露出了背后刺杀他的人——黄金面具覆面……广元王周瞻？</p>

周瞻为何拿着凌云哥哥的青锋皓月剑？</p>

就在她陷在胡乱的梦里，周身冷汗淋漓的时候，车夫突然勒停马匹。马车突然停下，惯性让她重重磕在了车窗窗棂上，醒了。</p>

赵璃俐急忙扶住她查看额头的伤势，还好没有破皮，转头向外问道：</p>

“车夫怎么了？为何突然停车？”</p>

“回小姐的话，有、有人拦车。”车夫答道，声音里透着战战兢兢。</p>

谁会在深夜里，在这偏僻的民巷拦车？</p>

贼人打劫？</p>

车里没有可以傍身的武器，此刻车里只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和毫无功夫的老车夫。薛真卿不由自主地把赵璃俐往身后拉了拉，挺身挡在了前面。</p>

“夜半拦车，惊扰薛先生了，还请先生勿怪。”车外有个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我们家主有请，劳烦先生请随我走一趟。”</p>

薛真卿隔着车帘问：</p>

“你们家主是谁，何事需要深夜拦车？不能光明正大明日到秦王府中一叙？”</p>

“呵，”车外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先生说笑了，深夜相邀，自然是有不便登门秦王府拜会的事儿。至于在下的家主是谁，先生随我来，见到了自然明白。”</p>

马车在狭窄民巷中无法掉头回转，前路又被这黑衣人堵死，薛真卿思忖片刻，掀帘下车，赵璃俐小声叮嘱：“小心！”</p>

薛真卿点点头：“在此等我。先不要惊动秦王府。”</p>

薛真卿随着黑衣人在昏暗的民巷中七拐八绕，上了另一辆马车，半个多时辰后，马车一路疾驰把她拉到了庐阳城郊的钓鱼台。钓鱼台上稳坐一人，看背影，身形肥硕，正秉烛夜钓。</p>

方才拦车的黑衣人“哗”地一撩袍摆，单膝跪下：“主子，薛先生请来了。”</p>

“好、好，请薛先生上座，你退下吧，别让外人打扰我和薛先生说事儿。”钓鱼台上那位施施然说道。</p>

黑衣人起身抱拳诺了一声，便退去远处守着，行动带风，干净利落，一看便知武艺超绝。</p>

薛真卿拾级而上，端坐钓鱼台的那人并不转过身来，仿佛正专注钓鱼。待上到台上，借着那人身边灯笼黯淡的光线，薛真卿看清了他身着黑色蜀锦华袍，袍子上面用暗金色丝线绣了四趾蟒纹。</p>

薛真卿见状立即跪下，恭敬叩首，道：“学生拜见王爷！”</p>

“哈哈哈”，那人发出爽朗的笑声，搁下鱼竿转过身来，说道，“薛先生是本王请来的贵客，快快请起。”</p>

阔口宽额，大腹便便，笑起来两眼弯成新月，一派慈祥宽厚的样貌，这不是大燕当今圣上的六弟“笑弥勒”慕容烨又是谁？</p>

“薛先生好眼力，竟能在这暗夜，光从背影就能猜出我是谁。”六王爷慕容烨扶起薛真卿笑道。</p>

薛真卿：“王爷威仪，不同凡响，纵是背影自然也能认得出来。”</p>

慕容烨笑得更是开怀：</p>

“本王看来，薛先生的这一张巧嘴才是不同凡响，一开口就让本王甚是高兴！”</p>

“不仅如此，薛先生的眼界、胆识也都非常过人啊！”</p>

“帷幄之间一步三算、沙场之上忠心护主，有勇有谋、有情有义。”</p>

“难怪本王那个二侄子花了大力气，不惜在朝堂之上和太子反目，甚至不顾名声、不要前途，也要把先生请下老君山、带回庐阳、藏进秦王府里。”</p>

薛真卿闻言，连忙重又跪下，故作惶恐，杏目圆睁薄唇张翕，半天才说出一句：“学生不敢！学生何德何能，承蒙秦王殿下抬爱。”</p>

六王爷慕容烨早已探知“薛敬辞”的“所图”与秦王慕容成岭的“所予”不对等。</p>

此间，“他”又在南疆孤注一掷，舍命替秦王挡了一箭，竟不曾料想，居然未得任何封赏，听闻最近“他”更是牢骚满腹、郁郁不得志，于是，今夜，亦是纨绔同游、欢场买醉，借风月酒解仕途愁……</p>

因此，六王爷慕容烨也不再绕弯，单刀直入，向“薛敬辞”透露了太子的招揽之意：</p>

“想必薛先生也有所耳闻，当日，太子曾在朝上反对秦王招安老君山。”</p>

“其实，太子殿下并不反对‘招安’，而是反对‘秦王招安’。太子殿下要防秦王结党。”</p>

薛真卿跪地低着头，并不言语，等候六王爷慕容烨说出下文。</p>

慕容烨：“当今圣上，贤德英明，但也不是完美无缺、滴水不漏。人非圣贤，终究是璞玉微瑕，圣上的瑕疵在于一碗水不端平。”</p>

“而，为父为君，尤忌不公，陟罚臧否，不宜异同。”</p>

“皇上和先皇后伉俪情深，由于三兄弟中秦王的长相酷似先皇后，从小，陛下就偏爱秦王多些，先前甚至一度想要违祖制，生出过废长立幼的念头。”</p>

“而今，又不顾朝中老臣们的规劝，把兵权全权交于秦王。”</p>

“本王那个二侄子若能懂事儿些倒也罢了，但他偏偏又是个恃宠生骄、不知避讳的，只顾自己博取圣宠和民间虚名，再三让太子陷入难堪之境。”</p>

“帝王之家最怕兄弟阋墙，所以，太子防的是秦王羽翼日益丰满，有朝一日心生反意，太子并不是针对老君山众人。还望薛先生体谅。”</p>

薛真卿诚惶诚恐：“学生岂敢迁怒太子。”</p>

六王爷慕容烨扶起“薛敬辞”，和蔼地笑着：“先生不用如此战战兢兢，本王今日冒昧请来先生，乃是太子授意。”</p>

“太子殿下希望先生能为太子幕僚，辅佐储君。平日替太子看着秦王，谨防他有异动。这并非太子多疑，而是唯恐‘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终究，防人之心不可无。”</p>

“毕竟，官家如有变故，苦的是天下百姓。太子殿下他赌不起也输不起。”</p>

“再则，太子仰慕先生学富八斗、谋略过人已久，还请先生暗中为东宫出谋划策。殿下承诺，现在虽不能给先生一官半职，但银两赏赐绝不会短了先生的。将来太子继位，可拜先生为三公之一。”</p>

薛真卿细想了下六王爷话里的意思：</p>

一是希望冰释前嫌。</p>

二是旁敲侧击地告诉他，太子迟早要收拾秦王，跟着秦王不仅没有前途，更是自寻死路。</p>

三是招揽他为太子幕僚——一个潜伏秦王身边的太子幕僚。</p>

六王爷见“薛敬辞”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眯了眯眼睛，又道：</p>

“坊间传闻先生为秦王面首，倘若传闻属实，太子和本王皆惜先生一介堂堂好儿郎，却屈于人下……”</p>

好一句“屈于人下”，一语双关。</p>

“薛敬辞”似被此言触及了痛处，蓦然抬起头，直视六王爷的眼睛，悲愤填膺，说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