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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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不似现代的交通工具那般快，晃晃悠悠走了小半天，才到梵音寺。</p>

再加之驿道不甚平坦，出马车时小姑娘的脸煞白，似个易碎的瓷娃娃，让芙蕖心疼不已。</p>

连忙扶着人坐于一旁石凳，用手在女郎背上轻拍顺气。</p>

看人难受成这样，脸也皱成一团，恨不能替自家主子受过。</p>

缓了好一会儿，江晚宁也恢复了些许精神气，止住芙蕖的动作。</p>

抬头望见一张圆脸皱成包子，拧眉给她顺气，扑哧一笑，止住对方动作。</p>

“本宫没方才那般难受了，我的好芙蕖，你也不用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婆婆。”</p>

说着还伸手抚平眼前人的眉头，女郎抿唇轻笑，眸色温柔如水。</p>

被这般注视着的芙蕖忘了尊卑，愣愣的盯着人望。</p>

直到脸上轻柔的触感消失，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的脸有些烫，连忙低下头。</p>

她方才竟生出些若公主永远这般注视着自己便好了的念头。</p>

这个愿望太贪心，那一辈子陪在公主身边呢？</p>

看着小姑娘的脸成了绯玉盘，江晚宁只当人脸皮薄，容易害羞，给了她一些时间缓缓。</p>

四周宁静，偶有鸟儿婉转鸣啼与远处流水交织成静谧的乐音。</p>

现已是黄昏，加之三国朝会的第一日，多数百姓都聚于京城，未见多少香客。</p>

仆从将马车停于寺庙旁边的马厩，此行江晚宁只带了芙蕖和一旁的武功不错的马夫，三人踏上青石阶，缓缓走向寺庙。</p>

正是黄昏时，落日给寺庙镀一层金，似佛光洒落人间，悠远钟声响起，心也在这一刻静了下来。</p>

来的匆忙，并未和寺庙的住持提前说明，不过好在还有不少居士寮房空着，又因为是皇室的公主，江晚宁便被顺利安排进一间清静的院子。</p>

才收拾好屋子，又到了用斋饭的时刻，江晚宁胃口不算好，让芙蕖只取了一份半斋饭，一份是芙蕖的，那半份则是她的。</p>

勉强用完斋饭，女郎走出客房，静静站在院子里。</p>

戌时，僧人们禅修，禅定、修习、喝茶或者其他自由修行的方式，因此更显寺庙寂静。</p>

夜色昏沉，月儿隐进云里，不愿露头。</p>

江晚宁正遗憾今晚是赏不清院里的梨花，晚风轻吹，便将雪瓣送进她的手心，也拂开薄云，小院一下亮堂起来。</p>

月笼梨树，枝桠上的花瓣也罩上一层轻纱，多了些梦般的朦胧之美。</p>

芙蕖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素色襦裙的女郎站在花瓣落满地的树下。</p>

月光下雪肤莹润的像在发光，神情恬静，清雅绝尘，宛若天上仙。</p>

芙蕖放缓脚步，端着托盘走到人身旁，将托盘放在石桌，取出瓷碗。</p>

“公主，这是奴婢向饭头僧借了厨房做的山楂红枣汤，防积食的，您喝些。”</p>

江晚宁转过身看向芙蕖，眸中流淌着温和的笑意，冲淡了几分不可接近的距离感，“谢谢你，芙蕖。”</p>

将人按在石凳坐下，自己也坐下，端起瓷碗，在石桌前细细品味。</p>

酸甜的味道鼻子首先尝到，入口温热，并不烫人。</p>

江晚宁望向芙蕖，小姑娘额头有些细汗，脸也有些潮红，眼睛却亮的惊人，嘴角高高扬起。</p>

无奈在心里叹口气，如此会照顾她，怎的不想想关心下自己。</p>

放下水中的瓷碗，从怀里取出唯一一块丝帕，递给眼前眸子猛然瞪的颇大的人。</p>

“擦擦吧，你额头上都是汗，等下风一吹，伤寒了可怎么办？”</p>

芙蕖咽下还未出口的那句“可是不合口味？”</p>

嘴上说着使不得、折煞的话，在被女郎瞪了一眼后，乖乖收下丝帕，在人注视下美滋滋擦拭着额角的汗。</p>

公主关心她，还送她丝帕，真好，嘿嘿……</p>

汤碗江晚宁本想自己去还了罢了，让芙蕖休息，可小丫头死活不同意。</p>

无奈，只能暂时让这个瓷碗在此歇息一晚啦。</p>

芙蕖比江晚宁大十岁，如今江晚宁十三，可因着心理年龄，再加上芙蕖性子单纯，依旧把她当妹妹看待，天天心里喊着小丫头、小姑娘。</p>

芙蕖及笄时叶拂云便问过她可有心仪之人，但小姑娘泪眼汪汪的说着没有，想要这辈子都在宫中陪着主子。</p>

叶拂云也许诺，以后若想嫁人，她替芙蕖做主。</p>

但小丫头这些年从未提过此类话题，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职务，怀春之情似乎从她的情感中剔除出去，从未见过。</p>

少女哪能没些懵懂的冲动，只是芙蕖藏的很好，只是暗暗心动。</p>

主子的话她也考虑过，不过若因为嫁人，便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主子和小主子身边，她是不愿的。</p>

在她心里，那个让她一瞬间心动的人，是永远比不上对她有恩又如此爱护的皇后、小主子还有孙嬷嬷。</p>

退一万步讲，那个人带给她的心动连公主多都没有，也是因为他像公主那般温柔的对待过她，使她怦然心动。</p>

——————</p>

翌日清晨，天有些昏暗，太阳被遮在厚厚的云层里，透不出光亮来。</p>

要下雨了。</p>

江晚宁将手中的经书合上，放在一旁，起身去关窗子。</p>

古朴透亮的金色钟声缓缓响起，穿过诸多寮房，叩响人心，驱散心底的阴霾，这是独属梵音寺的金乌。</p>

须臾，淅淅沥沥的水自天倾洒下来，落在窗边，发出“滴答”的声响。</p>

女郎终是没忍住，走向门槛边，微风裹挟着细雨铺面而来，幸而到人跟前只剩薄薄的雾气。</p>

自梨树长起的雪，不少同雨水交融，落于地上，风吹不起，只在雨打造的小小天地游动。</p>

木门吱呀一声，江晚宁以为是芙蕖回来，未曾想见到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人。</p>

少年浑身都湿透了，晕开的雨渍让浅色衣袍变成了深色。</p>

看到女郎那刻，江景珩眸子一亮，脚步加快，瞬息间走到人跟前。</p>

想要靠近，又怕把身上的湿气传给对方，只好眼巴巴望着人，身上的湿气未沾染女郎分毫，眼底全然的欣喜惹的少女心受触动。</p>

真真实实看着人走到自己面前，江晚宁才确认这不是幻觉，惊讶出声。</p>

“你怎的……”</p>

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道声音吸引去。</p>

“太子，您刚刚跑太快，忘记拿伞了。”</p>

芙蕖气喘吁吁的扶着门，因为跑太快，说话有些不连贯，裙边也溅了些水渍。</p>

当她送完瓷碗打算回去时，看到太子竟凭空出现在寺庙里也是相当震惊。</p>

通过她知晓公主住处后，连伞都没拿就快速向外奔去。</p>

她在后面追的实在辛苦，最关键就算这般快的速度，也还是没追上。</p>

江晚宁听完芙蕖的话，没等江景珩回答，便进屋拿了块最大的帕子。</p>

示意少年坐在凳子上，一面给少年擦头，一面吩咐道。</p>

“芙蕖，麻烦你去向管事的僧人拿件干净衣裳，还有鞋袜。”</p>

正下着雨，再烧开水不知何时了，暂且先把衣服换了。</p>

“好嘞，公主。”</p>

说完芙蕖就拿上伞风风火火的离开院子。</p>

江晚宁一向挂在脸上的笑尽数敛起，唇抿的平直，身上似笼起清浅的雾，分明是生气模样。</p>

江景珩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下着雨往这跑做什么。</p>

坐在凳子上的少年神情有些忐忑，藏在袖中的手蜷起。</p>

阿姐分明就在身边，却有种远在天边的错觉，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阿姐这样的表情，自己确实冲动了。</p>

“阿姐……”</p>

少女没理他，继续手上的动作。</p>

“阿姐，我错了……”</p>

拿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错哪了？”</p>

女郎的声音有些低，隐约藏着几分怒在里面。</p>

“我不该不打伞……”</p>

江晚宁简直要被气笑了，不打伞，这是重点吗，哦不，这确实是一个重点。</p>

示意这不是主要原因，让少年接着往下说，但对方神情迷茫，一脸“我认为就是错这”的模样。</p>

江晚宁没忍住狠狠弹了下不让人省心之人的脑门。</p>

被弹后，少年下意识伸手捂住额头，片刻后又放下，说着让江晚宁即将暴走的话。</p>

“阿姐，你随便弹，只要别生气。”</p>

少女内心默念“莫生气”，又深呼吸几次，终于平复住想把人暴揍一顿的心。</p>

“我气的是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下雨天却跑到这里。”</p>

“阿姐往常出宫游玩，不会过夜不归……”</p>

“我与母后说过要在此暂住几天，你未曾问过母后吗？”</p>

“自然是问过的，可还是要亲眼看见阿姐心里才踏实。再说昨夜我骑马出发时并未下雨……”</p>

“你骑马彻夜赶路？！”</p>

少女声音猛的一高，眸子瞪的颇圆，像只受惊的猫，意识到这里是寺庙，声音又迅速压低。</p>

“阿姐知晓我一向性子急，骑马比较快。正好锻炼最近新学的马术。”</p>

看到少女快晕过去的模样，江景珩连忙扶着人坐在另一张凳子上，轻拍少女的背。</p>

“母后就不担心吗，或者母后压根儿就不知道你出来这件事？”</p>

少年连忙摇头，顺手掏出胸前的令牌，“不，母后知道这件事，出宫令牌还是母后给的。”</p>

这回江晚宁是真的无话可说了，她不理解，平时她磕着碰着，叶拂云心疼的不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注意安全。</p>

怎么到了儿子这就成了放养呢，大晚上的骑马赶夜路，多危险啊，真就一点不担心。</p>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p>

连带着望向江景珩的眼神都有些复杂，她是亲眼看着叶拂云从怀孕到生子，这确实是亲生的啊！</p>

这母子俩真是心大，江晚宁不理解且大为震惊。</p>

但小姑娘不知道的是，叶拂云虽然放江景珩半夜出宫，但还派不少暗卫一路跟随，江景珩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p>

至于下雨也确实是没预料到的，所以没提前准备。</p>

不过就算江晚宁知道，也只会说一句心大，毕竟看过不少影视剧，总是觉得会有不少人想伤害太子。</p>

而且他才十一岁，虽然个子高，不代表自护能力强！</p>

芙蕖抱着干净的衣衫进屋，江晚宁让江景珩到另一间屋子换衣服。</p>

少年此时乖的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跟在女郎身后进了侧房。</p>

江晚宁放下手中的衣衫，嘱咐道，“热水一时半会儿是难有的，你仔细将身上擦干，把衣裳换上，在屋里莫要出去，我去去就来。”</p>

说罢，便领着芙蕖抬脚出门，顺带合上门扉。</p>

两人一同到了香积厨，来寺庙本算是来修行的，没想到往厨房跑的勤快，江晚宁心中轻叹。</p>

找小师傅要些生姜，又借用厨房。外面雨声阵阵，屋里热气弥漫。</p>

女郎低头在案板上忙碌，洗姜、切片。</p>

芙蕖在灶火旁生火烧水，因心急被烟呛到，引来一句关心，“慢些，你出来缓缓。”</p>

只见素衣少女放下菜刀，几个跨步将芙蕖拉离，自己坐在灶火旁，熟练的生起火。</p>

芙蕖眸子微瞪，“公主你何时学会的生火？”</p>

“你家公主聪慧过人，自学成才。”</p>

江晚宁开着玩笑应付过去，哪是自学，是以前家里老人认为这种土灶台做饭好吃，特地砌的。</p>

江晚宁觉得有意思每次都嚷着烧火，家里人拗不过，只好随她去。</p>

确认火不会灭，只需添柴后，江晚宁才把位置让给芙蕖，又去切姜了。</p>

外面雨声与刀在砧板上的声音融为一体，锅上热气弥漫。</p>

不多时三人份的生姜水便出锅了。灌进瓷壶，拿了三个小碗，两人又匆匆往回赶。</p>

穿着居士服的少年端坐在凳子上，头发还有些湿，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懊恼。</p>

见到心心念念的人走过来，想上前一想到刚刚被训又不敢上前，双手紧拽着自己的大腿，阻止身体下意识的动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