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雨江舟苦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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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林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举止略显不自在，他轻轻揉着额头，缓缓道：“有些头疼，不过并无大碍。只是有种挥之不去的哀伤，但记忆中并无具体缘由。”</p>

草探花俯下身，凝视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逐一呼唤他们的名字：王三娘，李绅官，张铁匠，染布老妪，麻菜头婶子……每念及一个，他的心情越发沉重，而墨林则一脸淡然，尽管衣襟上沾染了血迹，却显得超脱独立。</p>

“道长，我看不出你的悲伤在哪里。”草探花微微蹙眉，有些不满。</p>

“悲痛无需外露，世间众人，生前不尽孝，死后却装模作样，泪水泛滥，这种虚假的悲痛，又有几人能真心信服？”青衫道士的话语透着哲理，草探花听后深思。</p>

“生前不敬，死后哀嚎。我明白你的道理，可至少表面上，还是应该流露出些伤感，否则内心会有愧疚，觉得对不起这些乡邻。”</p>

墨林闻言皱紧眉头，装出一副哀戚的样子：“好吧，我很悲伤。”</p>

草探花摇头：“道长，你这是在敷衍我。”</p>

墨林回应：“无为而治，顺应自然，生死荣枯皆有定数，死者无法复活，即使洗清了冤屈，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唯有心中生莲花，天地存太极，秉持善念，才胜过千百次的祈求。”</p>

“道长，我是凡夫俗子，听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我只知道人逝去要哭泣，困倦了要安睡。”他开始整理那些遗体，试图将他们安置在一起。</p>

墨林闻言：“那我便离去，洞内温暖，花大师可以安眠。”</p>

草探花深知无法说服他，叹了口气：“对于凶手，道长你可有什么线索？毕竟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p>

“我真的不知道，只记得我的桃花剑不见了，只用一把木剑能杀死这么多人，实属罕见。当然，武林高手众多，这样的事并不稀奇。并非我无情，刚才在洞内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但一无所获。”墨林诚挚地说。</p>

草探花听后更加忧虑：“真有这样的杀手吗？”</p>

墨林点头：“此人行事周密，出手狠辣，没有留下丝毫破绽，我找不到线索，这群无辜的人按理说并无深仇大恨，这次的袭击恐怕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利益纠葛。而我还活着，究竟是有意留我一命，还是原本就想杀我，都不得而知。”</p>

“无论如何，希望道长能铭记于心，查明真相。”草探花显然不愿就此罢休。墨林微微欠身：“花大师的叮嘱，我必不敢忘。大师曾说不离开金墉城，这次为何又要离开呢？”</p>

“西梁军攻入城内，烧毁了我的堂口，逼我离开，如今已无家可归，只能四海为家。”草探花的目光中充满了失落。</p>

“我认为这样甚佳，高人本应云游四海，局促一地反辜负了毕生才情。”墨林淡然一笑，他是个超脱之人，对生死看得很淡，任何时候都能笑得洒脱，然而草探花显然无法做到这一点。</p>

“老朽只是个落魄的文士，失意的工匠，哪里谈得上才华，倒是这些邻舍乡亲，此次相遇算是乱世中的不幸之缘。老朽打算妥善安葬她们，即使化为尘土，也应有个体面的归宿。”</p>

“言之有理，生前活得艰辛，死后需得尊严，我来助花师傅一臂之力。”墨林说着挽起袖子。</p>

说完，二人开始挖掘墓穴，抬尸安葬众人，因为缺乏工具，这一忙活足足花了半天时间。</p>

期间，草探花满面哀戚，数度悲痛，而墨林始终沉默不语。他本是翩翩道士，风流倜傥，未曾涉足如此脏累之事，但内心也感到愧疚。草探花虽身形佝偻，却毫无怨言，他作为后辈，即便道行再深，也应给予几分敬意。</p>

完成墓穴后，两人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不远处跑来一匹老马，正是墨林骑乘的瘸腿马。</p>

草探花：“这马还活着，凶手可能故意留你一命。”墨林：“我现在也是这么想的，毕竟身上没有任何伤痕，这青色衣衫上的血迹，全是他人的。”</p>

草探花闻言惊讶，仔细打量墨林，果然发现道士安然无恙：“既然道长未受伤害，为何这么久才从洞中出来？是不是凶手给你喂了迷魂汤，或者你的头部受到重击？”</p>

墨林闻言脸上微红：“都不是，其实是我对血有晕厥反应。”</p>

草探花一时无言。</p>

片刻后，看着他血迹斑斑的道袍：“那你现在怎么不怕了？”墨林：“还是会晕，硬撑罢了。附近是否有溪流，我想清洗一下道袍。”</p>

草探花指向南方：“向南三里有一条江，过江就是通往陵阳的官道。”</p>

“大师为何对此如此熟悉，莫非是当年赴京赶考的路线？”墨林问，草探花闻言轻叹：“江那边有故友，如今我已经无家可归，不如去看看他。”</p>

墨林点头：“大师请上马，我们过江前行，继续四海为家。”</p>

随后，墨林将瘸腿老马让给草探花，自己牵着缰绳走在前面，怀中抱着那只白猫。</p>

此刻天空飘起细雪，洞口的坟冢显得庞大而孤独，夜色中的气氛逐渐被雪花掩盖，究竟何人在此犯下何种罪行，已被风雪吹散到远方。</p>

然而在道士墨林心中，这些上百名老弱妇孺的性命已深深扎根，他将承载着这份沉重的血债，前往更远的地方寻找答案。</p>

初雪越来越大，两人来到江边，发现江面并不宽阔，江畔一座竹亭内，坐着一位披蓑的老者。</p>

他的斗篷垂得很低，仅露出一抹胡须，长至脚踝，脚下是一座酒鼎，鼎中佳酿正沸，盖子冒出轻烟，醇香的酒气缓缓升腾。</p>

草探花翻身下马，脸上掠过一丝振奋，走向披蓑的老人对面，拉过蒲团席地而坐：“渡我过江，苦舟。”</p>

闻言，苦舟身子微颤：“你很久没来了。”</p>

“你是否已察觉，那人并非我？”</p>

“年复一年的摆渡，怎会忘记故友呢。”</p>

墨林目光投向江面，亭旁一艘朱红巨舟，足以承载跛足老马。</p>

他揽着白猫，轻轻拂去它绒毛上的雪花，走近船只，发现船舷立着一方石碑，碑上积雪厚重，墨林挽起衣袖，轻轻拂拭，四字古篆赫然显现：春雪江眠。</p>

墨林轻声道：“真是个诗意的名字。”</p>

说完，他从血衣中抽出狼毫，袖口蘸水，血渍晕开，饱蘸墨汁，在石碑上挥毫泼墨，一首诗跃然石上：</p>

北疆战乱边城残，江南旅人栖古城。</p>

冬雪皑皑覆红尘，琅琊烽火映春冷。</p>

墨林一气呵成，掷笔入江，脱下道袍，踏入水中洗涤，血污遇水消散，泛起如梅花般的红晕。</p>

洗罢，他浑身赤裸，热气缭绕，步入亭内，向苦舟借来火折，独自点燃篝火烘干衣物。</p>

苦舟凝视着江中血色的水，望向草探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