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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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水中会多出许多的渔网，肥硕如茗香这般，若被网住，自然是难以逃脱成为盘中餐的命运。</p>

而这一次，茗香聪明了许多，既然老天没在这片水域给她安排天敌，她就安安心心的窝在水底老巢，坚决摒弃那该死的好奇心，不管是鱼钩还是渔网，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p>

她想的很美，直到冰封洞庭，食物严重短缺，她才不得不从老巢里钻出来，浮上湖面透口气。</p>

洞庭湖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会上冻，但茗香很不巧的就呆在这被冻得相当结实的水域。这片水域接近湖中一片岛屿，岛上有山，名为君山，山中有一个很大的帮派，叫做丐帮。</p>

民间的江湖门派，聚集的都是一群有共同信仰的人，丐帮自然也不例外。这一群穷人凑在一起，起初只是因为聚众乞讨大概率不会受欺负，后来渐渐的成了规模，就需得有一套相应的管理模式。不光得有管事的人，还得有能压得住这群一无所有亡命徒的神仙。</p>

天上神仙千千万，民间信徒何其多，丐帮所拜的神仙，并称为八仙，男女老幼贩夫走卒，下至乞丐上到国舅，都包含其中，可不就如丐帮那鱼龙混杂的团体构成。</p>

丐帮拜的这八个神仙走的是亲民路线，就算是在民间，也多得是与他们相关的传说，所以君山上的八仙庙，香火格外繁盛，以至于庙里来来去去的狸花猫也各个膘肥体壮，皮毛发亮。</p>

这几日冬雪厚重，水路山路一样难行，庙里的供奉不如以前丰盛，连老鼠都深藏进了洞里，不肯露头。猫儿们许久没有开荤，各个懒洋洋的，唯有一只橘黄的小猫，在梁上走来走去，很是不耐烦。</p>

它不想呆在庙里闻香火，很想去山外桃花林里的小酒馆偷点鱼腥开胃，可外面冰天雪地，很是冻脚，又该如何下山。</p>

它在梁上走了数个来回，最终嘴馋战胜了寒冷。</p>

不偷腥的猫儿不是好猫，怕冷的猫儿不配叼鱼。</p>

橘猫是个当机立断的干脆猫，想到就得做到，于是毫不迟疑的钻进雪里，往山下狂奔而去。</p>

从君山去往桃花林还要经过一片水泽，水不深，全是芦苇，以橘猫的身手，踩着芦苇就能毫不费力的蹚过去，现如今水亦结冰，更好走了。</p>

它大摇大摆的走在冰面上，陡然发现冰下有条肥硕的大黑鱼，不免心里一痒，顺着芦苇根刨开了那里的薄冰。</p>

黑鱼顺着新刨开的冰洞浮上来透气，大张的嘴尚未合拢，便被埋伏在芦苇丛中橘猫一爪子勾了上来。</p>

茗香认为自己应该死不瞑目，鱼当然都是死不瞑目的。</p>

她被一只橘猫连拖带拽的揪上了岸，整个鱼窒息得恨不得翻起白眼。在那之后不论是被猫开膛破肚还是啃食得只剩一副骨架，所带来的痛苦都比不得窒息时的绝望。</p>

绝望吗？</p>

茗香听到有人问她：“你想做人吗？”</p>

不！我不想！</p>

做人，太绝望了。</p>

她一个打挺清醒过来，满心满脑皆是临死前的绝望。</p>

被吃了几辈子，唯有这一次是最过绝望的，到底是为什么？</p>

茗香心有余悸的甩甩头，舔了舔脸上残留的鱼鳞，望着自己脚下的鱼骨头发呆。</p>

她记得很清楚，自己是鱼，被一只猫吃了，然后，她就成了猫。</p>

哈……哈哈……</p>

绝望过后，是震惊。</p>

她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前爪，不断的在脸上扒拉，企图洗去一身的血腥。可爪子上的味道，肉垫下的触觉，梳理下来的鱼刺鱼鳞，无一不在提醒她，刚刚的确是她吃了她自己。</p>

她记得自己做鱼时的一切，更记得橘猫以前的所有，她知道橘猫以前住在庙里，人们都相信世上有着神仙和妖怪，她此刻不是鱼，也不是一种纯粹的猫，那么只能是妖怪了。</p>

“我居然是一只妖！？”</p>

茗香得此认知，立刻惊呆了。</p>

她张开自己的爪子，傻傻的看着自己的肉垫，想要如传说中的妖怪一样喷火吐水，结果什么都做不到。</p>

假的吧！</p>

她如是妖怪，为什么还会惨兮兮被一只傻猫吃成了一堆鱼刺？</p>

她如不是妖怪，为什么成了一堆鱼刺还没有死，反而还活在了一只猫的身上？</p>

茗香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她抬头望天，什么都看不清，反而被纷扬的雪花迷了眼。恍惚中，她好像想起，自己什么时候也曾经这么傻呆呆的望着天，不分昼夜，不论晴雨，不能动也不想动，唯有随风轻轻摇摆。她又想起，自己曾经藏在叶片下，看着雨滴从天上落下，砸在跟前，于泥土上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她还记得，在那片天空之上，自己曾经自由的翱翔于山川湖泊之间，眼前脚底的这片冰原之下，还有自己睡了大半个冬天的老巢。</p>

“我果然是妖怪！”</p>

茗香低头捂脸，悲伤的咪呜出声。</p>

“还是最低级的那种。”</p>

她不论做什么最终的结果都是被吃，跟传说中食物链的顶层完全不沾边，就算是妖，能活在别的物件上，但总是被吃，也太过没出息了一些。</p>

这样的妖生有什么好，还不如现在就冻死得了，总比被吃了好。</p>

茗香垂头丧气，呆立在雪中不动，渐渐的便被雪覆盖了全身，成了一只雪雕的猫。</p>

待她再度醒来，自己已到了一个闹哄哄的屋子里，身下是个铺着棉垫的簸箕，身旁是一簇烧的格外红火的碳火堆，红彤彤的热浪闪瞎了茗香的双眼，她浑身炸毛得原地跳了起来，弓起身子便朝着炭火哈个不停。</p>

夭寿了！有人要吃猫了！</p>

茗香吓得直哆嗦，连声音都发了颤，她知道君山是丐帮的地盘，丐帮在吃上从来不讲究，别说猫能不能吃，饿到极致，他们连自己都能下口。</p>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逃命还来得及吗？</p>

茗香顺着墙根缓缓后退，惊恐的看着屋子里一桌一桌吃的热火朝天的人们，而后迟钝的想起来，这里不是橘猫以前最喜欢光顾的小酒馆吗？</p>

酒馆老板是个温柔的好人，经常把剩饭剩菜拿出来喂养这山上无主的猫猫狗狗，自己刚才卧着的那个簸箕，在过去的一年里早就不知被睡了多少次了。</p>

原来是虚惊一场啊。</p>

茗香松了一口气，柔软了毛发，挨着墙角蹲了下来。</p>

她抬头看着柜台一角，纵身一跃跳了上去，蹲在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个位置，看着几个丐帮的少年在堂里忙前忙后，心里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的念了过去。</p>

“又黑又矮的那个是许三娃，肥头大耳的那个是陆小六，最小的那个是洪小七。今天又是他们三个在这帮忙啊。那个小姑娘赵四姐呢，还有那个没事就喜欢说书的吴老二呢？来这吃饭的总是这些人，这君山除了乞丐就没别人了吗？”</p>

茗香一边吐槽，一边支棱着耳朵听厨房里的动静。</p>

橘猫很喜欢酒馆的白老板，她知道这只蠢猫私心里是很想要霸占白老板，做他独一无二的喵主子，只是每每闯入厨房都会被老板提溜着脖子扔出去，扔的次数多了，被其他的猫嘲笑的多了，橘猫也就渐渐的打消了这个念头。</p>

不过，白老板真的好好看，尤其是在一群乞丐的衬托下，哪怕他常年在厨房受烟火的熏陶，身上头发上能往外滴油，她还是特别想要亲近他。</p>

原因无他，他身上的葱花味合她的胃口，哪怕只是吸一口，就如同品尝了他亲手做出的每一道菜，道道菜里都是大鱼大肉，神仙一样的感受。</p>

这就是一只来自于吃货猫的坚持。</p>

山里的猫那么多，唯独她被白老板捡了回来，白老板的心里肯定是有她的，只要她能再努努力，使劲的卖卖萌，讨好一番，说不准这一次就能把老板拿下了。</p>

这酒馆里的吃食这么好，若能成为老板的猫主子，以后的生活就完全不用愁了。</p>

茗香蹲在柜台上想入非非，看到厨房的门帘一掀，白老板端着一盘子鱼杂走了出来，看了她一眼，便将盘子放在铺着棉垫的簸箕边，而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的笑道：“吃吧。”</p>

茗香使劲的吸吸鼻子，只觉他身上的葱油味格外令猫心旷神怡。</p>

今天的白老板还是那么温柔，等会吃完饭，一定要钻到他怀里好好撒撒娇。</p>

茗香蹲在盘子边大口大口吃起了鱼杂，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是条鱼，边吃还边发出满意的呜呜声。</p>

只要是白老板做的饭菜，什么都好吃，就算是猫肉，她也敢下嘴。自己只是个披着猫皮的妖怪，挑什么嘴啊，这一刻是猫，下一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有好东西送上门，不吃白不吃。</p>

茗香舔舔嘴，打定主意，死也要赖在这酒馆里，哪怕变老鼠她也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