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衣冠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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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前无碑，只刻着一行字：“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p>

绍兴八年的科举，兴化有十四人高中进士，包揽了状元、榜眼、榜尊与榜幼。号称“魁亚双标、四异同科”。</p>

高宗皇帝在集英殿上，问一众新科进士：“卿士何奇？”</p>

状元黄公度答道：“披绵黄雀美，通印子鱼肥”。</p>

榜眼陈俊卿则答道：“地瘦栽松柏，家贫子读书”。</p>

自此，这句话便成为陈氏家训，留传至今已有五代。</p>

可是，家训还在，家人却已阴阳相隔！</p>

陈文开面前，正是其父陈瓒与从兄陈文龙的合葬之墓。却只是一座衣冠之冢……</p>

德佑二年，恭帝在临安降元之后，益王在福州即位，改元景炎。</p>

陈文龙临危受命，受任参知政事，兼闽广宣抚使，努力支撑着大宋的最后一份希望。其叔陈瓒，倾家财三百万缗，渡海至广东，捐给张世杰为军费。</p>

当年年底，兴化城失陷于叛军手中，陈文龙被俘北去。陈瓒誓死募兵抗元，次年以一己之力收复兴化军。</p>

唆都领兵九万攻入福建，福州瞬间失守，直逼兴化城。拒绝投降的陈瓒苦守城池，非但没有等来一个援兵，背后的泉州却被蒲寿庚等人直接献给了元军。</p>

腹背皆敌，孤立无援。景炎二年十月十五兴化城破，陈瓒率家僮、壮丁五百余人巷战终日，力尽被俘，车裂而死。</p>

身无全尸。</p>

兴化城因此被屠，死难者逾三万。</p>

当全天下皆降的时候，陈家却独守孤城，为此奉上全族性命，值得吗？</p>

陈文开跪在坟前，怔怔地看着这座已经长满野草的荒冢，两眼通红，却已经没了泪水。</p>

十年以来，无论漂泊于何处，每夜梦回之时，他总是在问自己：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从兄，为了赵宋摇摇欲坠的王朝，这样的付出，值得吗？</p>

叛国者在泉州逍遥，为国捐躯者却成反贼，这样值得吗？</p>

因为投降，使泉州这十年来如日中天。因为反抗，令兴化十年来饱受欺压。这样，值得吗？</p>

陈文开寻不到答案。</p>

自小父亲便教导自己，为人者，当为国为民而忧，为国为民而死。可是如今，国是什么？民又是何人？</p>

十年来，始终伴随着自己的，只有滔天的仇恨。可是陈文开甚至不知道，这仇应该找谁去报，应该靠谁来报。</p>

他尝试过刺杀蒲家，九死一生却一无所获。他也加入过福建各地的义军，却发现全是乌合之众。他跟随陈宜中多年，却只有深深的失望。</p>

甄鑫，会是自己最后的希望吗？陈文开无从判断。</p>

此子身上，有着层出不穷的想象力与极为独特的人格魅力，也有着面对困难时毫不气馁的果敢，遇事不会退缩，逢人以心相交。</p>

这是甄公子无可比拟的优势。然而，偏偏又生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柔软心肠。</p>

慈不掌兵，当越来越激烈的冲突开始之后，必然是越来越多的伤亡。眼中所见，也许遍地残尸，这样的场面，会让他裹足不前吗？</p>

这样的人，可以带着自己走多远？</p>

也许自己不该考虑那么长远的事，起码眼前已经让自己看到了些许报仇的希望。</p>

那就，从蒲家开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