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七节 麻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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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愣本也不愿抛头露面，却碍不住白吃白喝的情面，一来二去可就成了山神的代言人了。</p>

每次只要他一出马，不论是山贼还是草寇，尽皆望风披靡，不战而降，纵有那不开眼的也是一触即溃，倒也废不了什么功夫。</p>

可时间长了，王大愣也摸出了个中门道儿，亦觉着受用些香火，那也是理所当然的。</p>

却不料今日里竟碰到了麻三儿他们几个，当真是喜从天降啊。</p>

几个人叙过了别后之情，眼见得天色将晚，便一同回到了王大愣的小庙里安歇。</p>

可庙中众人早已听到了消息，以为大神升天去了，遂也都做鸟兽散，幸喜粮食与酒肉尚在，几个人便自己动手，整治得一桌菜肴，共同打了一番牙祭。</p>

到得明日，有那偶然路过的山民，见到“大神”竟然没死，急忙返回村中报信。</p>

继而又在庙中聚集起三五十人，一面烧香，一面可就开口动问了，昨儿个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个来龙去脉呢？</p>

可王大愣拙嘴笨腮，平日里也懒得搭理他们，只有麻三儿口滑，先简要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声言那罗刹邪教即将进犯此地，倘有几分血性，正当拿起刀枪，靖卫一方，也不枉生为好男儿一场啊。</p>

人群里自有那没家没业的闲汉，早苦于衣食无着，闻听了此言，当即就要跟着麻三儿等人一同去，也好挣得粮饷填填肚子。</p>

麻三儿却见机不可失，干脆就与王大愣等人商议了，竖起了招兵旗，在这座小破庙儿里招开了乡勇了。</p>

他走南闯北，也颇有一番见识了，识人方面自不待言，又有柴禾、成瘸子等人从旁帮衬，使得招团勇一事进展得倒也顺利。</p>

而此时的关外，早已是刀兵四起，民不聊生了，那些个被清廷兼并了土地，没家没业的，听闻了此地有这样一条出路，不免都争相来投。</p>

麻三儿自是沙汰了那些身上有病的，或是手脚不干净的，总共得了近二百名精壮的乡勇。</p>

又游说得乡中的富户，声言但凡有事，便可去搬兵求援，就连邻里纠纷，田垅互占之类的小事儿，也尽可以剖断分明，为农户们作主。</p>

这些个富户正苦于山高皇帝远，早没了官家给他们撑腰了，此时竟有一只队伍，肯站出来为他们出头，乐得纷纷掏出了银钱来资助，又做得了熟食大饼，充作乡勇的口粮。</p>

麻三儿等人又在此地耽搁了数日，眼看着团饷也凑得差不多了，便辞别了众乡邻，动身回返。</p>

此次离乡，早已过了数十日，麻三儿当真是归心似箭，倒是柴禾与王大愣等人，因兄弟聚首，自是欢喜无限，一路上说说笑笑，颇不寂寞。</p>

队伍接连行进了两日，早已是乡中在望了，可时近正午却忽然被一个汉子拦住了马头，口口声声的要军爷为他做主。</p>

麻三儿见此人身穿布衣，却透出了几分贵气，也不敢轻视啊，急忙翻身跳下马来，双手搀扶，详问端的。</p>

原来此人姓王，世代居于此处，家中专以做果脯跟蜜饯为生，家业兴旺时，曾专供奉天王府，也是这一带的首户。</p>

可天有不测风云，随着大清朝走入了残灯末庙，他们家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了，到了他父亲这辈儿，在省城之中沾染了大烟瘾，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每日里游手好闲，只知喷云吐雾，便将这家业振兴的重担一股脑儿的都推到了他的身上。</p>

他本想也跟着父亲学做蜜饯，可眼下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对于家中之事是不管不问，又本就是个好吃懒做的，对于祖上的手艺，十成儿里学不到一成儿，做出的蜜饯也大不如前，如此一来他也只好借着家中尚且殷实，往来于省城之间，靠着贩卖些土产过活了。</p>

就在前些时，他贩了点儿山间的土货进城，赚得些银钱，买了家中必需的油盐茶叶，便返家团圆。</p>

不料到得家下，却是呼门无人应，打门没人儿理，问了左邻右舍，才知道，家中的老父跟媳妇，已有数日没出过家门儿了。</p>

他闻言心惊，连忙借了邻人的木梯，逾墙而入。</p>

到得厅堂，但见木塌之上仅余两具白森森的骷髅骨，衣物尽皆碎裂，而家中的财物却分毫未动，正不知是何人所为？</p>

左近的乡民都赶来围观，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天火焚身，想是遭了天雷击顶，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了；也有的说，此乃鬼狐作祟，早将他二人的精血吸干了，仅留余骨在堂；还有的说，这必是邪教所为呀，以刀剔骨，割了肉去做药饵，想来必是趁主人离家，夜入所为的。</p>

他们各说各的理，直争得面红耳赤，有那有见识的，却劝主人速速收殓尸骨，去县衙报官为上啊。</p>

他听此人说的有理，便央告诸位乡邻，一并帮他收殓了尸骨，又请来村中的秀才，写下文书，星夜赶奔县衙去报官。</p>

那县太老爷听说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妖物作祟，早被吓酥了骨头了，不分青红皂白，急投飞签火票，传来一众僧人、道士，前往王家捉妖。</p>

这王家的男主，本欲请县太老爷公断，擒拿幕后的真凶，给他一家老小报仇，却不料碰上个专信鬼狐仙怪的老爷，直做了三天的水陆道场，连谢银带供饭，倒花去了二十多两银子，当真是哭笑不得。</p>

他心有不甘，早想寻求大团相助，听闻得有一队乡勇路过，那为首的正是传说中的大力金刚，急忙撇下手中的活计，赶来求告。</p>

麻三儿等人听清了来龙去脉，不免都是心中纳罕，要说这鬼狐仙怪即便吸食了人的精血，却也该余下一具干尸才对呀，怎会仅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呢？</p>

就算其中有邪教做梗，倒也不会收拾得如此干净啊？此事想来当真是匪夷所思，直叫人想破了脑袋，也是难觅其踪迹呀！</p>

这个人，见麻三儿等几人低头不语，还道是他们畏惧鬼物，不愿出手相助，正待离去，却被麻三儿叫住了。</p>

麻三儿暗自思忖，自己正要寻罗刹教厮杀，倘或真是罗刹教所为，倒也不可不防，不如就此前去一观，倒也做到心中有数。</p>

于是他便命身后的乡勇，就地扎营，不得骚扰乡里，自己则带着成瘸子几人，快马加鞭，赶往村中去探看究竟。</p>

只见王家的大门外依旧聚集着不少围观者，一来此事生的蹊跷，二来屯中之人，莫不是迷信的，都怕那鬼狐仙怪，杀了两个人也是杀，吃了四个人也是吃，再一时兴起，将全屯的人都吃了，那岂不要枉死一场啊。</p>

众人见有几匹马飞驰而来，还道是官家派了公人前来，急忙闪出了一条路，却依旧是围而不散。</p>

麻三儿由这个男人带着步入了中堂。但见堂中红木桌椅簇新油亮，两旁的木架上也摆满了书籍，不免心中慨叹，想不到这化外之地，竟有这等书香门庭。</p>

他先在堂中转了几圈儿，见没什么异样，便由男人领着，步入了后宅。</p>

这进院子里却比前院儿清幽了许多，仅有两间卧房，却被一株参天巨树从中穿过，砖墙也只能依树搭建。</p>

此人见麻三儿对着这棵树看个不住，连忙解释道：</p>

“此树却是家祖传下来的，想来也有几百年的光景了，凡是暑热之时，多赖此树遮阴庇佑，才使得院中如此清幽。”</p>

麻三儿看了良久，见树也没什么异样，便在院中闲走了一回，依旧是毫无发现，正纳闷间，忽听王大愣叫道：</p>

“三哥，想那骷髅骨正是鬼狐所为。俺可听人说了，它们向来是寻阳气虚衰之人下手的，先咬断他们的喉管儿，再吸食精血，最后才抱着尸骨，大快朵颐一番呐，即便是再粗壮的汉子，也会被啃得皮肉尽消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