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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府拿人扰村坊 游龙惊蛰再上天
话说,这关外大地,自古便人杰地灵,民间的传奇之事颇多。此间不但养育了诸多的英雄儿女,更兼鬼狐仙传层出不穷,于是便有一位清代文人作诗一首,单道此等事,诗曰:
“朔风吹裘锦,兀立孤峰顶。人语若相闻,眼见苔痕迥。仰视千障厚,层叠青萝岭。诸般至吾前,传闻皆汹汹。荒殿灵狐现,惊慌难叹咏。炉中古虫鱼,细看乃汉鼎。破壁半山开,飞瀑临头顶。下至无底渊,地府鬼神醒。端的奇绝动心魂,长啸一声惊尔等。”
此诗中说的,正是那山神庙祝,清晨起来,踏临孤峰,抬头上观,便似有仙人耳语,俯视深渊,便似有地府门开,遍历奇绝而自叹服,道的正是一个“奇”字。可这话又得说回来,这一类的鬼神仙吏,一般凡人又如何见得,须得引出一个人来,才好向众位看客一一说知。这个人既不能是得道的全真,更不能是山间的罗汉,只能是一介江湖中人,身份低微,如同菜籽儿般大小,方能亲历多方,知晓诸般的民间琐事,便如同是一条游鱼,带着尔等周游诸番,遍历江湖,去大开眼界。
可是在引出此人之前,还需去说一说关外百姓的疾苦,以便叫诸位得知当时的江湖乃是个什么样子的。即便这里时常风调雨顺,却也难以昭示普通百姓的心境,之所以如此说,皆因民以食为天,倘或要时不常的饿饿肚子,谁还有心情去唱太平歌呢。可这关外自古便是产粮之地,如何也闹开了饥荒了?个中缘由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呢?且听我慢慢道来,诸位便知端的了。
想当年,八旗军横扫天下,打出一个偌大的清王朝,却也军威盛壮,国泰民安。期间也有康乾盛世,大清中兴,可到了后来,那慈禧老佛爷垂帘听政,任用奸佞,恣意妄为,便将一个好好的花花世界、朗朗乾坤搅得开锅般散乱。要说她是如何的妄为的,自然罄竹难书,这里就只好拿她一天的伙食来举个例子,虽然管中窥豹,却也可见其一斑了。通常一年三百六十日,每天早上她都要吃各样饽饽一百零三样儿,配汤口一十七品;晌午则要上齐满汉大菜七十三道,主食二十品;晚间那算是最节俭了,也需粥品二十品,粥果无算。如此耗费下来,直至洋人用坚船利炮敲开了国家的大门,她也坐不稳金銮殿了,连刷懿旨,对列强宣战。然而几场战争打下来,却是诸般不利,不但被烧了圆明园,就连军队急需的粮草也供应不上了。如此一来,作为清廷大本营的关外便也闲不住了,须将所有的粮食都囤积起来,一并送往关内劳军。
那些奉天省的衙门口儿是干什么的,当然要借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了,更有那有门路的,走动人情,将好处递到了太后手里,讨得一个“好”字,被赏了黄马褂,只知向同僚宣示恩宠,就顾不上百姓的饥馁与安危了。
可就在临近奉天府的一众村落之中,恰好就有个行头村,而咱们在本书中正要引出的江湖主人公麻三儿,恰好就藏身此间,正将养身体呢。此前他虽被创多处,却幸喜并无大碍,又是熬炼过的身子骨,因而耐得住饥苦。而一同逃难至此的成瘸子,也要过饭,早就捱惯了苦日子,对这断粮一节倒也不甚在意,而个中最难受的却只有王大愣了,要说他那饭量那是没当上老太后啊,否则一众太监休想再讨下赏来,因而他只好勒紧了裤腰带,去打山鼠,挖野菜充饥。可肚子没填饱,倒反勾起了馋虫,这就更是雪上加霜了。眼下他正站在如潮水般的饥民当中,眼巴巴的抬头看着,满心希望官家能发了善心,开仓赈济,救一救这些黎民百姓。
可官家是谁呀,他们只知盘剥压榨,何尝发过半点儿善心呢?即便今日会聚的饥民尤其多,他们也不打算开仓放粮,而是全员出动,由官老爷居中坐镇,师爷则统领着大小衙役,带足了刀枪剑戟,水火棍无情棍,环绕四周,随时准备弹压刁民。内中却只有官老爷暗暗叫苦,眼下这粮食还没运出省去,却不知是哪个奴才漏了口风,引来如此多的饥民,倘或一个弹压不住,自己丢了乌纱事小,影响了朝廷军机大事,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儿啊。
他眼见着人是越聚越多了,急忙回头想看看自己带来的“虎狼之师”,可看到的却是一张张蜡黄的脸,不免心头动火。俗语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而今饥民闹事,这帮没用的奴才竟然先打了退堂鼓了,他便想着能捉了“匪首”,先震一震这些刁民再说,急忙以手点指当先一人,厉声高叫道:
“来呀,速速将为首的刁民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为首的班头急忙答应一声,就要招呼手下上前拿人。可这为首的饥民却是一位老者,因德高望重,被众人推举为首,而今须发皆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众人见官家竟要对老人家动手,立刻便有些群情激愤了,内里观风的王大愣,本就是个莽撞汉子,又被饿得头昏眼花,见到差役们抖动铁链,还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得气冲斗牛,攘臂大呼道:
“呔,官家老爷欺负人,咱老百姓还能就这么饿死吗?上面有的是粮食,干脆抢他娘,死也要落个饱死鬼啊。”
他的话音未落,人丛里的年轻人便纷纷附和起来。班头见状,还以为王大愣就是个傻头傻脑的庄稼汉,急忙指挥差役,向他冲将过来。可王大愣此时是两手空空啊,正不知该如何御敌呢,猛抬头,瞥见粮垛前矗立着一杆浑铁台秤,秤杆乃是一段丈把长的乌铁,急忙分开众人,抢步上前,一把抓起。那秤杆足有一两百斤呐,在他的手里却像捻灯草一样,耍的风车儿般转,吓得一众恶奴纷纷躲闪,生怕被砸个大窟窿。那师爷见状,却不识时务,竟然又喝叫拿人。王大愣离着师爷最近,见他是个带头儿的,便不分青红皂白,抡起秤杆儿,轻轻一扫,可怜个师爷,登时被打得“头如万朵桃花开,身如随风败叶草,”就死在地上了。
人命毕竟关着天呐,众人见师爷死了,无不惊骇,刹那间竟鸦雀无声,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过了良久,也不知是谁忽然高喊了一声,
“嗨,抢粮食啊。”
于是寂静的人群又开始骚动了,他们纷纷用手中的钩杆扯开了粮垛的席围,官老爷见弹压不住了,一面大叫着,“赶快拿人,押回衙门里治罪。”自己竟先抱头鼠窜而去了。差役们见王大愣手拎着铁杠,威风凛凛,谁肯上前领死呢?只是原地咋呼了一阵,见官老爷跑的远了,便一哄而散。围垛的席子早就被扯得四分五裂了,里头的粮食袋子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倒成了一片。王大愣顾不了许多,急忙抢了两大袋粮食,扛在双肩上,撒开两只蒲扇般的大脚,风一般的回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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