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兔爰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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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此语，座中一片沉默。傅易说道：“我看……”</p>

殷昀道：“无论许謇是胜是败，刘将军都已经失了先机，不如纳郁州而自守。但如果贸然出兵占领周围的郡县，未免招致不必要的反抗。若有州牧的名义，此事便顺遂许多。因此我等看岑公无关大局，将军所等的，却正是岑公的行踪……”</p>

他话没有说完，余都尉已经开口，他语气中倒也没有格外惊讶的意思，只是喃喃道：“大成四百三十年，人心竟至于此？”</p>

又正色说道：“天下人怎么想，余端不知道。但扬威将军驻守郁州，是受先帝的重托。如今甘露教的余孽尚未夷平，不敢分兵平叛，也是将军的职责所在。当时雎阳惊变，将军不能救援，夙夜不安，我都看在眼里。将军必无此意，是殷先生多想了。”</p>

殷昀也没有反驳，说道：“想必是这样。”</p>

此后气氛大不一样，余都尉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了。</p>

傅易脸色颇有些尴尬，送余都尉出去，回头见殷昀还好整以暇地坐在席上，说道：“看你还自称是个说客，把人都给说走了。”</p>

殷昀说道：“他不但走了，回头还要劝你与我绝交。”</p>

傅易道：“他难道不应该吗？”</p>

他面色有些冷淡，殷昀道：“是真是假，等岑斐成进了大营就知道了，想必余尉不能与刘将军绝交吧？”</p>

又道：“他此时走得有气势，过几日恐怕还要回来。我一段话还需分几次说，何其麻烦。”</p>

傅易说道：“士彦待人以诚，他为刘将军辩护也是发自内心。用不着嘲讽他。”</p>

殷昀把余都尉用过的茶碗推到一边，说道：“道德君子惹人生厌，正在此处。我与小侯爷说话，就没有这样的顾忌。”</p>

傅易走回到他面前，却没有坐下，慢慢道：“我生平不受人待见，皆因头上有个无君无父的名号。没想到殷先生与我相交，却因看中我这一点。”</p>

韩松远远隔着珠帘听他语气，便知道他已有些动怒。殷昀闻言却笑了，讥讽道：“青天白日何必这样自贬，傅小侯爷若不算心怀君父之人，这城中十万忠心臣子，可有一个见过张缄？”</p>

傅易冷冷说道：“那我还要多谢殷先生赏识了？”</p>

殷昀坦然说道：“世上有人论迹，有人论心。有人求名，有人求实。余士彦之辈，未必真能为国效死，但我发悖逆之言论，他无论信与不信，总要跳起来拂袖而去。傅小侯爷这样的人，虽然一心要为严氏朝廷尽忠，却能坐下来听我一言，还能承认我有几分道理。所以我一向说，小侯爷是个妙人。”</p>

他当面说好话，傅易也不好摆脸色，默然片刻，扶膝坐了下来，说道：“我固然坐在这里，并不觉得你说的有理。”</p>

殷昀说道：“仲明，你总该比余端更有见识才是。怀帝荒淫，思帝昏聩，先帝威慑天下，偏偏暴虐无常。人心思变已经很久了，刘将军不过是其中之一。你尚且不能劝动你的舅父，又怎么能拦得住天下人？”</p>

他又说道：“我是从司州过来的，你又去了一趟景州，难道不知道这中原大地已经是末世的景象。你在我这院子里看雪烹茶，数十里外兵戈过处，已是片瓦无存，尸骨塞道。余尉心中几百年的盛世，只剩一层薄纸罢了，如何是几支孤军能够挽回的？人心倾覆，如雪崩潮涌，纵是霸王那样的盖世英雄，妄言弥合，也要横死沟渠！”</p>

他此言说罢，傅易默然不语。殷昀说道：“仲明，初见时，我曾经与你说，天下多的是为名所困的人，难的是无敬畏之心的人......”</p>

两人说话越来越低，韩松正凝神静听，忽然屋里咯噔一响，是有人往外走出来。她连忙坐好，片刻后傅易把珠帘一掀，含笑问道：“功课做完了吗？我带你出去玩。”</p>

韩松出乎意料，十分高兴。她先回书房，把答卷放在案上。看到殷昀脸色不佳，吃了一惊，顿时放轻了动作，又悄悄跑出来。</p>

傅易在院门边等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株积雪的梅树。听到动静，见她小心翼翼，不由笑了，问道：“你喜欢潜光做老师吗？”</p>

韩松说道：“是呀，殷先生懂的多，说话也有趣。”</p>

傅易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有趣。”</p>

韩松问道：“殷先生是义父的朋友吗？”</p>

傅易顿了一下，说道：“是。”</p>

虽然这么说，他神色却有些微妙。他没有再说什么，伸出手来，牵着韩松往外走出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