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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此事颇有蹊跷。</p>
以她的想法,既然三姐的信件是送到梁城。不如去梁城问问。但她也知道,这时候人出行不便,只是去前方问个讯,来回就是两天的时间。能带着她一路离开已经是高风亮节,怎么可能带她去找人呢?</p>
她神思郁结,坐在原地发呆。众人见她为难,也不催她。过了片刻,那剑客忽然道:“你若是不愿就此南下,我便带你去梁城。”</p>
他又道:“韩女郎信中或许有透露去向。我与齐郡丞有旧,到了梁城,便去询问他是否知道。若是有了线索,也可请他派人帮你寻找。这不过是几日间的事。待找不到时,我便再带你联系别的亲眷。”</p>
他说得很有条理,舍长却道:“参军这话说得不明白。”</p>
他面色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参军来我驿舍时,用的是连守义的令牌,说的是向西南,怎么又去梁城?何况,韩家要找亲眷,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又要如何联系上?不如让徐先生带她南下的好。”</p>
他说得十分委婉,陈松听了个大概:他觉得剑客所言并不可信,多半是哄孩子的,若不是当面不好直说,可能还要说他是想拐骗小孩。</p>
但陈松觉得这剑客十分亲切,没有加害她的意思。</p>
剑客说道:“我是个闲散人,为连将军搜集南北消息,并无时限。虽说不会照顾孩子,但梁城大半日便到,到时便可请齐家安排人照料,并不为难。”</p>
他说到此处,看见陈松目光灼灼望来,不由一笑。那徐先生见了,知道陈松心意,缓缓道:“韩家女儿往何处去,本来该由她自己决断。但恐怕她年纪幼小,不能分辨好坏,我等既然看见了,不得不替她参详……古往今来的义士当然有,为不相识的妇孺枉费心力,毕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足下若与韩家有什么渊源,不妨在此说出,也让我等放心。”</p>
剑客叹道:“倒也不是什么隐秘,只是说来有些难堪。”</p>
他伸手从剑穗上解下一件东西,继续说道:</p>
“在下少年时十分顽劣,不爱读书,只愿意舞刀弄剑。偏偏家中规矩严厉得很,我与父亲日日争吵,十六岁上便从家中逃走了……”</p>
他弯下腰,把那东西递到陈松面前,是一个墨玉坠子,精致非常,闪着流光。陈松觉得非常眼熟。她看了一刻,醒悟过来,掏出脖子上三姐给她的挂坠。</p>
只见两个坠子并在一起,明显是出自同源,都雕着叶子,不过一枚细长,一枚是分叉的羽毛形状。陈松翻过来看,羽状叶子背面刻着一个“芷”字。她抬头看这剑客,才看出他眉目间与三姐确实有几分相似。</p>
众人见了,都十分惊奇。徐先生饶有兴趣,问道:“早年听说郁州先生有一幼子,生来与神仙有缘,入山学道去了,莫不是足下吗?”</p>
剑客苦笑道:“别的不知,若说到不成器的浪荡子,怕就是本人。”</p>
他又道:“阿柳是我二兄的长女,昨日里便看她眼熟。但我一走十余年,怎么好自称长辈,觉得不便相认。原本就想一同北上,暗中照顾。不料出了这样的事。”</p>
徐先生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一行人一路向南,从芜县至灵川。韩参军若是不嫌弃,从梁城出来,十日之内,还赶得上与我们同路。”</p>
陈松听了,知道他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把路线告诉他们。这样韩芷如果找不到可以寄托的家庭,还可以赶上江家。</p>
她心中感激,却见徐先生又侧过脸,对他身边的男孩说道:“韩家小女儿还没有剑高,危难中不愿抛弃亲友。古人说言传身教,怎么会是虚言呢?”</p>
他这话说来,虽然是赞誉,但隐约有叹息之意。言罢振袖起身,对厅中众人洒然一揖,带着一行人离开了。</p>
剑客既然坦白自己是韩家姐妹的长辈,其余人便不再多问。阿布依依不舍,见陈松的行李不见了,均给她两套暖和的衣物,还一并送了鞋履。两人作别后。这新鲜出炉的小叔问道:“你还有什么要带上的吗?”</p>
陈松犹豫片刻,指了指楼上。</p>
韩芷也不多问,带着陈松上楼。地面还没有清理,只见一排小巧的血色足印,一直引向卧房。屋内家具倒伏,血花四溅,触目惊心。</p>
陈松忍着血腥味,在房间里看了一圈。她想找三姐留下的被涂掉的字条。不料连那些纸片也没有了。</p>
那蒙面人为什么连写过的字条也要拿走?真的是为了劫财吗?</p>
她心中困惑更甚,又隐隐生出恐惧。韩芷轻拍她肩,牵着她下楼去了。</p>
两人路过庭中,雪片纷飞,看见几具尸体仍躺在远处。韩芷说道:“已经委托舍长为他们安葬了。”</p>
陈松点点头,又回头去看道旁的沟渠。半日的大雪之后,那些隐约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了。</p>
韩芷看出她的心意,说道:“只怕葬不尽天下的可怜人。”</p>
舍长已命人给三姐驾来的车套好了马,又派一人为他们驾车,到梁城后返回。韩芷谢过了他,把陈松领到车前,问道:“你排行第七,家里如何称呼?”</p>
陈松还是不知道这韩七娘叫什么名字,她原本有些担忧被人发现。但一番生死过后,觉得不过都是小事,于是伸出手来,在积着一层薄雪的车辕上画了一个“松”字。</p>
韩芷看了道:“我兄弟四人,都以芳草为名,却没有一个如父亲所愿,成为朝廷栋梁之才。孙辈出生时,他便以树木命名,并说道:大厦将倾,芳草易腐,吾愿汝等生为乔木。”</p>
他说到这里,仿佛心中怅然,抬头向庭院中望去。</p>
这庭中原本种着许多良木,但时至寒冬,四下飞白一片,百木都形态萧瑟,光光秃秃,并没有什么可观的。</p>
唯有一株积雪的大树,枝干虬结,压下一支苍绿,与旁树疏为不同。</p>
韩芷注目那枝干,说道:“可叹这老朽越发痴了,这是多么重的名字。”</p>
陈松不明所以,仰头望他。韩芷笑了笑,伸手一捋她的额发,说道:“我还是叫你小七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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