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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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敞开门做生意，最怕的就是有人找茬。</p>

张家卤菜馆生意火红，烧红了有些人的眼。</p>

同一条街上开馆子的，陆陆续续卖上了卤味。可到底落了人后，味道存了差距，并未留住多少顾客。</p>

这日晌午时分，店中来了一男一女不速之客。</p>

女的不知是上了年纪还是腿有顽疾，被年轻的男子扶着，边走边发出颤颤呻吟。</p>

秋云以为来了生意，上前问道：“客官来点啥？”</p>

年轻男子用力将她推开。</p>

秋云“砰”撞到柜台上，觉得后背都裂了。</p>

店中客人听到声响闻声而望，秋月放下菜赶忙过来扶起姐姐。</p>

接着那男子怒目道：“好个小姑娘，光天化日开黑店，我娘吃完你家卤菜后，上吐下泻好几天，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又体虚血亏，便是一年半载也找找补回来。不说看病抓药用去多少银钱，我就只得这一个母亲，少活一岁便少享天福，你说，这笔账怎么算？”</p>

秋云撑住腰靠在柜台上，见呻吟的妇人，满头白发，面色发黄，配上不歇的呻吟，病态毕显。</p>

若真是吃了店中食物不虞，理应对人负责。</p>

她站起身，恭敬道：“大哥，多有得罪。不若先扶老夫人坐下，至于赔偿细则，咱们慢慢的谈行吗？”</p>

谁知男子好像并不想同她商议，大手一挥，将她伸过来的手撇开：“谁要和你慢慢的谈，慢慢的谈你又不知要去害多少的人，坑多少的百姓，赚多少昧心钱，我今天就两个条件，第一赔钱，第二关店。若任一不满，咱们衙门里头见。”话说的是大义凛然。</p>

店中吃饭的客人都丢了筷子围过来，听完男子的话，见他并不贪金银，颇为食客着想，不自主将心中天平倾斜于他。</p>

眼睛移到秋云身上，存了不好的意思，仿佛从前他们来店里吃的东西都被放上了砒霜毒药。</p>

稍有几个又想店主小姑娘从来客客气气笑脸迎人，跑堂后厨均是女子，不见邋遢，都十分干净，恐怕不会故意害人，只是一时疏漏罢了。</p>

便劝道：“哥们莫太霸道了，人家姑娘开个店子不容易，赔些钱便算了，何苦紧逼。”很快便有人反驳：“人家娘亲都这样，怎的算了。冲你老母腹中来一拳，说算了罢，小姑娘力气轻，你能甘心？”话中讥诮味十足，人群里发出笑声。</p>

老妇又呻吟起来，比之先前还痛苦，她捂住嘴，退到一旁桌边坐下，男子忙去安抚她背，关切问道：“娘，又想吐么？”</p>

他话音刚落，老妇口中便如泄洪一般吐出大滩污秽。</p>

客人们如惊雀散开，纷纷捏住鼻子。有人喊：“快退钱，不吃了，老子快被臭死了。”</p>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将秋云团团围住，冲她摊手，呵她退钱。</p>

秋云稳住心神，正欲上前察看妇人情况。</p>

一个声音在店外响起：“围这么多人，是有何稀奇事，老朽也想看看。”人群被扒开了个口子，来者是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刚翘只脚踏进，忙背身去捂鼻子，嫌弃道：“这什么隔夜的潲水味。”</p>

有人认出他是县学里德高望重的傅子昂傅老先生，便恭敬道：“傅老先生，有人在这扯皮呢，说吃了店里的卤菜闹疾，这不，苦主正吐呢。”傅老先生用手在鼻下扇扇道：“既然闹疾，又何苦将人弄到店里，在家静养不行。”</p>

他的话如当头一棒，哐，震的人开窍，对啊，男子自己前来问责便是，何苦将母亲带来遭罪。</p>

从后头伸出双骨节般的手扶住老爷子，手的主人轻轻的笑，笑声悠扬，如鹤引碧空：“先生，唱戏不在擂台上唱，又有何意思。”</p>

秋云听声音觉着耳熟，心头涌上不安的感觉，侧头瞧，那一身碧衣，笑面寒音的正是侯逢道。</p>

他也抬头瞟了眼秋云，极短促的一眼，剑尖击水一般。便扶着傅老先生走进堂内，傅老先生还捂着鼻子不肯撒手，只道：“谁家唱戏的带潲水桶，我看这戏不行。”</p>

男子也认出傅老先生，又见他旁边站着个气势轩昂的男子，不敢出声。只将自己娘拢住冲秋云吼道：“你也眼见着了，我娘如今的样子，就说罢，到底应不应我的条件，关不关你这黑店。”</p>

还不待秋云答，傅老先生急摆手：“关不得关不得，老朽每日必用这家卤肥肠下酒，没了不行。”侯逢道薄责道：“先生怎地还在饮酒，便是肥肠等大荤之物也该少食才对。”</p>

傅老先生嘿嘿笑道：“说错了，是卤牛肉伴茶，雅俗共赏。”他继续对男子道：“总之这家店关不得。”</p>

男子压住怒火，勉强憋出点客气：“傅老先生，老爷子，知道您德高望重，县里一半的体面人都是您的门生，但不能因为您要吃，便害的我们这些老百姓遭黑店的罪，任这姑娘张狂为祸啊。”傅老先生白他一眼，捻拨嘴上两撇白须道：“老朽吃了便无事，你娘吃了便害罪，我看是你娘没口福，怪不得人家小姑娘。”他冲侯逢道点点头：“你在京中为官已久，便说此事如何？”</p>

侯逢道一笑，踏步去到老妇身边。</p>

那男子欲挡，人群中不知道哪里来的手，将他箍住，不待人瞧见，他便已动弹不得。</p>

侯逢道从桌上取过两根筷子，夹住老妇的手指，将她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老妇满脸慌张想避又不敢避，枯枝般的手抖个不停。</p>

不过片刻，他抬头先看了眼秋云，又笑着对傅老先生道：“先生以后若要对酌，别忘了弟子。”</p>

傅老先生满脸喜色：“好得很，老朽酒杯都结网了。”</p>

侯逢道用筷子夹起老妇的手：“想必婶婶如鲠在喉，需要用手抠出来才行。”他将手背对向男子：“有什么话，说便是，何苦要催吐呢，连手背都被牙齿磕破了。”</p>

在老妇的右手背上，赫然是个月牙儿形状的伤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