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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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周家在镇上开裁缝铺已经多年，虽说不算大富大贵，到底是商贾人家，有些积蓄。周家爷爷多年前已去世，留下老妻和三儿一女，女儿远嫁她乡。</p>

三个儿子中周裁缝排二，因为深得周爷爷真传，自己也有些天赋，便是裁缝铺的主事，而周家大哥负责对外应酬，下头的小弟负责账目人事，三兄弟齐心倒是把个裁缝铺子经营的火热，并都娶妻生子，几年前买下三间门面扩张了店铺。</p>

谁知道周裁缝偶感风寒未及时医治，结果寒气入体，又终日劳累，得了肺痨，从年前开始便咳嗽不止，现下只得用药吊命。见老二不好，另外两兄弟便撺掇着让周老太太分家，但周老太太为人刚直，对三个儿子一视同仁，始终不曾答应，更想把自己外家侄孙女嫁给周兴，因她外家是做布料生意，哪怕周裁缝不在，也可以帮衬一下孙儿。</p>

张桦得知这个消息，心里顿生嫌隙，脑瓜转了转，不如将自己娘家侄女嫁过来，就算以后分了家，儿子儿媳都拿捏在自己手中，家产还能跑的掉。</p>

就这样两个女人斗法，一个为他，一个为己，都因一个将死之人。</p>

这些事儿，秋云只知一二。但想大姑少有登门，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能看上弟弟家一穷二白的女儿，那利肯定不是秋云带的。</p>

几番思量秋云再也想不到自己和周兴结亲除了血缘关系可用，还有啥利可图。那就是好拿捏呗。周姑爷行将就木，大姑想拿捏自己，就是拿捏周兴，而周家肯定是有人不想让她拿捏。思来想去，这其中的千丝万缕，不是外人能插手的，所以劝爹娘赶快避开此事。若到时一家卷入，落下个谋人家财的恶名那才是大大不妙。</p>

张勇刘氏听她说的郑重，知道她一向有主意，倒也没坚持。这事儿就此按下，谁知后来到底生出事端。</p>

到九月份，恒馆学子毕业，县里更热闹起来。</p>

秋云连着几场庙会，早早收摊，赚的钱比往常还多上许多。</p>

正好，家里收稻，秋云便停了几日生意。</p>

等晒上谷子，她才想起，已有十天没去程府送菜。</p>

自程渊赠他铜牌后，她从未走过正门。仍从侧门递菜便走。</p>

这天，她敲响侧门，小厮见是她，立刻笑逐颜开：“秋云姑娘，你可算来了。”说着便将她迎进来。</p>

这次领路的不是轻红，换了个束双发髻叫驼铃的书童，圆眼睛小嘴巴很机灵的样子，他边走边和秋云唠叨府内景色，这是凉亭那是蓝桥再过去是多宝阁，又细数府中珍藏，西域来的火玉，北岭来的白虎皮，南海来的珊瑚，秋云玩笑他：“都说财不外漏，你可就差把程府珍宝列个名单给我。”他不以为然摇头晃脑道：“不过尔尔。”</p>

两人说着倒是不无聊，走到桥上，过了拱门便是程渊的小院。</p>

却见一行人匆匆从拱门处过来，驼铃见了连忙拉秋云避开，嘴里低声道：“是夫人。”</p>

果然见丫鬟们簇拥个梳凤头，浑身珠光宝气的妇人。到了跟前，驼铃恭恭敬敬的行礼，秋云依样照做。</p>

人群停住，一个声音传来，带着凌厉的气势：“这位倒是姑娘眼生的很？”驼铃赶紧向前禀报：“回夫人，是少爷的客人。”</p>

秋云只垂着头，心似油煎，怎么这么倒霉，总摊上程家的事儿。</p>

“抬起头来，让丫鬟小厮们瞧瞧，少爷的客人，可怠慢不得。”到底是夫人，说话不怒自威，秋云瞥见，驼铃在旁急的抓耳挠腮，便抬头福了福身子：“承蒙少爷不嫌弃我们乡下人家，问过几句话，不敢妄称结交。”</p>

秋云这才看清，程夫人不过二十六七，雾鬓云鬟满头珠钗，一支凤钗斜斜飞出，缀满徇烂夺目的宝石，珠宝光气不分她姿色半厘，脸若盈盘，肤白胜雪，眉似柳叶，唇若朱砂，最可贵是她脸上不见一丝细纹，如瓷如玉，真称得上肤如凝脂。穿件青缎掐花锦衫，下着紫绡翠纹长裙，隐隐透出鞋尖缀的粉白珍珠。</p>

程夫人也看她，目光不善，犹如打量一件货物。</p>

秋云不喜欢这种审视，她正欲开口说话。</p>

桥另一头响起程渊的声音：“不是叫你们滚，滚了这么久怎么还在我门口，赶明儿我拆了桥谁也不许过来。”</p>

身边的驼铃长长舒了口气。程渊冲她招招手，驼铃朝妇人又鞠了一躬道：“少爷唤奴才过去，还有，还有这位姑娘。”说完暗暗用手指戳了下秋云，秋云无语，只能跟着他到程渊跟前。</p>

程渊冲她笑笑，朝后面使个眼色，两个丫鬟推了个女孩子上前，秋云认出是那天为自己引路的轻红。她被重重的推到程夫人跟前，差点跌倒在地。</p>

程渊冷冷的说：“我不知道夫人挑给我丫头，竟是个下流货色，也不知谁人教的手段，将窑子里那套尽数在我屋内施展，着实腌臜。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人的狗我可不想要”回头对刚才两个丫鬟说：“重绿，重紫，记得把手淘洗过，才能进我屋。”</p>

程府满园风光，此时更是小桥流水，湖中荷叶如盖，上面开满绯粉的荷花，空气中流动着阵阵幽香。</p>

气氛却如绷紧的弓箭，一触即发。</p>

程夫人此刻面色如土，轻红更是烂倒在一旁泣不成声。旁人均屏息静气，无人敢言，连呼吸都显沉重。</p>

程渊挥挥手不耐烦的说：“赶紧滚。”</p>

话毕，拉住秋云手腕朝拱门走去。</p>

秋云悄悄回头，看得真切，若有似无，一道水光从程夫人脸上滑过。</p>

过了拱门，程渊松开手，正正衣襟，仿佛没事人似的问她：“你怎么不用我给的门牌，我派人人日日在门口守你。”听那句日日在门口守你，秋云心内微动，只淡淡回道：“家中有事耽搁。”他笑说：“是农忙吧。”秋云点头：“是。”一时无话。</p>

又到他那个清冷的院子。程渊领秋云到大水缸前，指荷叶下两尾锦鲤给她看：“洛鸣安送我的，他说，我的院子总算是有点生气，虽然只在水里。”“洛鸣安？”秋云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想起，是那日和他一道的另外一位少年。“嗯。”程渊见她没兴趣，也不愿她在日头下多待。</p>

邀她进屋：“他也从恒馆毕业，眼下正考官，等七夕前，他会过来，到时候你到县里来，咱们一起去看灯会。完了你请我吃饭，咱们可说好的。”仿佛自说自话，他的邀请，也不等秋云答应已帮她做好决定。好像从前没见他这么话痨啊，秋云心想。</p>

他招丫鬟打来冰盆，自己擦了把脸，秋云低头看自己面前，却是热盆子，见他笑着说：“书里读过，姑娘家，不好多碰凉的。”后面声音微下去，有点不好意思。</p>

秋云忍不住莞尔一笑：“你今天话好像特别多。”</p>

她难得露出舒展的笑，仿佛清风拂面，程渊只觉浑身上下都舒坦了。跟着笑的更欢喜：“大概许久未见。”</p>

说完命丫鬟端吃的，重青，重紫进来，他还特别叮嘱：“洗手了嘛。”</p>

两个丫鬟点点头，方才准她们放下东西，招呼秋云吃葡萄和荔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