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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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张林开门倒洗菜水看见秋云站在院里核桃树下。</p>

细细打量这丫头今年已经吃十六岁的饭，如今身子抽条，脸蛋张开了，此时站在树下，晨光泼了她一身，照在她细腻光泽的皮肤上像涂了层薄釉。</p>

似是察觉有人看她，回过头来，眉眼舒展，五官卓越，虽着粗布麻衣但气质清雅，气度不凡，不像是个山村丫头，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张林心里不忿，拿出长辈的气势吆喝起来：“死丫头干啥，嘴巴缝上啦，见了姑姑也不知道叫人。”</p>

秋云淡淡一笑，不接话，乖顺的垂头回了句小姑，闹的张林满肚子教训没处发。</p>

这是张林最讨厌秋云的地方，面上规规矩矩的，但神情总是带点不屑，骂她她也不回话，就直溜溜盯着你，嘴上说的手上行的你挑不出毛病，待你想欺她两句，见她傲人的气势却又什么都消下去了，张林不承认可实打实的，她有点怵这个小她三岁的侄女。</p>

张老太从屋内出来，透过女儿的身影瞧见自己大孙女站在树下，打了个抖擞，知道这是讨债来的。</p>

“大清早的吆喝什么，林丫头回屋把饼子烙上。”张林听她娘发话，狠狠瞪了眼秋云，摔摔打打的进屋去了。</p>

张老太踱到秋云身边，横竖挖了她两眼，伸出手指头想戳秋云脑袋，秋云微微后仰一手挡住张老太的手指，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欠条，拿到张老太面前晃晃，光笑也不说话。</p>

张老太见了欠条手上顿时收了动作，嘴里却不饶，讨债鬼，讨命鬼的直乱骂。秋云不和她废话，直接摊手要钱，张老太扭扭捏捏半天终还是想到惹不起侯家的老货，不情不愿的把银子掏出来：“大姑娘家家的成天和些毛头小子胡混，等过几年你说亲，去到婆家自有人收拾你，搁现在成天对你奶挑眉毛瞪眼睛的，讨债鬼投胎的冤孽……”。</p>

张老太絮絮叨叨骂了一堆，秋云默默把钱收好。</p>

抬起头盯住张老太说：“奶，您得空去看看我爹，不管您借钱，安心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p>

张老太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死丫头那双眼睛盯人的时候真叫人头皮发麻，像摄到你魂里头去。</p>

张林在屋内唤自己娘吃饭，张老太掀了帘子进去，无关紧要的对女儿说了句：“你哥摔了，你也该去看看。”说完提起筷子，又放下，只坐在凳上叹气。</p>

张林手里端了饼子往桌上送，想嘟哝两句，看娘脸色不好，也就咽下去了，低低的回了句：“好。”</p>

秋云拿了钱，正走在田埂上，耳边隐约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p>

抬头一看，爷爷正在水田里冲她打招呼。“爷，你看秧苗呢？”秋云笑着走过去，熟练的从田埂上的烟袋内掏出烟斗装上烟丝用火折子点燃，他爷笑呵呵的迈过来，就着田里的水胡乱洗了两把，接过孙女装的烟，美滋滋的吸上一口。</p>

“你爸好些了没？”“好些了，爷。”老人家吸了两口烟，叹气道：“你奶奶是个糊涂人，爷不好意思问你娘的事儿，爷惭愧啊，治家这么多年，愧对你爹，丫头，虽然爷心里不想，可是纵着你奶奶就是爷的错，如今你爹这样，哎！爷心里不好受啊。”烟抽的急了，张大爷咳起来，秋云忙拍拍爷爷的背。她倒是也能理解自己爷爷，甚至连她奶也能理解。</p>

在他人看来，家人应该互帮互助，但从前世开始她就是单打独斗，对家人没有任何希冀，也就不存在失望。</p>

张大爷弯腰在田壁上摸索，过了会儿扣出个油布包的袋子，洗干净面上的泥巴，塞给秋云：“这钱是爷偷偷攒的，大丫你拿去。爷愧对你爹，拿钱给你小叔置铺面，却没钱给你爹治病。”说完话老人坐在田埂上垂下头，拱起的身子像犁背，是被岁月压弯的腰。</p>

秋云没法指责他什么，她早就洞悉人的自私，甚至觉得有时候不为都算是一种善良，面对老人的沉默她面带笑意的说：“爷，哪里还怪您，谢您还来不及呢，我掂了掂，这银子得有五两，您真厉害，能背着我奶藏下这么多钱。”</p>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张老爷用烟杆指着秋云点了两下，爷孙俩间的气氛缓和了不少。</p>

秋云和张大爷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和爷爷道别自行家去了。</p>

小院里，刘氏头上蒙着白布正宰猪草，手起刀落很是麻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