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果落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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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居。</p>

山色清明，竹林被秋风吹起阵阵涛声，宛若海浪；竹叶幽幽落在院落阶前，又被风不知拂去何处了。庭院寂静无声，一片萧瑟景象。</p>

书房站了一道笔直挺拔的人影，黑衣蒙面，外罩一身宽大斗篷，正是居住在此的阳先生。他身前是一墙书架，书架旁有一道暗格，其内放着数幅画卷，皆被小心装裱保存，然年代久远，俱有些泛黄了。</p>

阳先生取出一幅画在案旁坐下，缓缓展开。</p>

纸上画着一名女子，女子身处一片极盛的花林，花瓣被风携着纷纷坠落。她站在花树下回首望向画外人，眉眼温柔恬静，浅笑嫣然。</p>

默默看过许久，他才把这幅画重新卷了，方欲起身，忽然眼神一凛，匆匆将画放至暗格锁好，疾步出了书房。</p>

北重山内围，苍梧。</p>

秋日的梧桐不似初夏时分苍翠，半生的巨树已镀上一层金色，正飘飘地往下落叶。一片黄叶悠然落至某枝干相连处，枝上俨然有一破损鸟巢，巢中躺着一枚如人类婴孩大小的鸟蛋，壳身亮红，下方铺着一层金红鸟羽。那片落叶轻轻搭在鸟蛋上，俄而又被一阵风吹走了。</p>

一名紫衣青年轻巧落在鸟巢旁，垂眸看着遍布枝干的火灵晶，右手微抬，掌中便生出一道强风，火灵晶在风中微微摇动，——竟是消失许久的郁少寒。</p>

郁少寒增强风灵，那许多火灵晶便纷纷脱离鸟巢阵法，尽皆收至他袖中。他刚要转身离开，眼前忽然剑光一闪，一道持剑的黑影已直朝他面门而来。</p>

是阳先生。</p>

郁少寒飞身一退，堪堪被对方削下一片衣角。阳先生提剑再追，身法出奇地快，纵他施展风灵也只能勉强避开。他并不恋战，取了灵晶便走，身体在枝干间轻巧穿梭躲避；阳先生踩着落叶追来，袖手一挥，掌中剑便离手朝他直直飞来。</p>

那一剑威势极强，郁少寒飞跃闪避，仍被剑刃划破手臂，溅起一片血花。</p>

对方略不停歇，又紧步追来。他忙闪身避让，阳先生一把拔出刺在梧桐枝上的剑，飞跃在他身前，低声道：“还来。”</p>

他静静看着对方斗篷遮掩下的眼眸，又斜眼望了望下方鸟巢，从袖中随意抓出一把灵晶，弹指将其射向鸟巢。阳先生猛然回望。</p>

失了灵气供应的鸟巢已然不稳，又被这灵晶胡乱一撞，先时的阵法便全乱了。只见原本亮红的鸟蛋倏地明明灭灭，大有破碎喷薄之兆。</p>

阳先生顾不得拦郁少寒，忙飞身下去补救，手掌一拍枝干，那些灵晶便尽数飞起。他挥剑卷过灵晶，剑刃一收一扬，灵晶便准确落在各阵眼，勉强将火灵气平稳续上。</p>

待稳住了鸟巢，他抬头再望，枝干间只有金黄的梧桐叶，郁少寒已揣着盗走的大半灵晶消失不见了。</p>

东重山。</p>

林决背着药箱行在山间，一面走一面依据日影辨别方向。一头赤豹在他身旁又扑又跳，常常跑至深林不见，不多时又回来咬着他衣角引他前进。他跟着赤豹行走一段路，总能发现几株草药。</p>

寻过这一株，赤豹又不见了，林决唤道：“灵秀——”森林深处便传来一声豹吼，他微微一笑，迈步跟上。</p>

东重山多为常绿阔叶，是以秋日仍旧郁郁青青，满目皆是绿意。不少树上结了果子，如今正是成熟季节，引来许多鸟兽采食，十分热闹。</p>

走了片刻，林决终于追上灵秀，只见她果然守在一株草药身旁懒懒地打呵欠。他揉揉她的脑袋，将草药小心收好，坐在她身旁道：“困了么？歇一会子再走罢。”灵秀舔舔牙齿，伏在他膝上眯眼休憩。</p>

入山数日，所需药草已采了五六成。他清点一遍草药，又将陆宸交与的药单细细看过一遍，方收入药箱放在一旁。</p>

灵秀原在他膝上休憩，忽然睁开双眼，鼻尖轻嗅，起身踩着林地跑远了。林决呼唤不住，跟上看时，原来一只小麂被捕兽套箍住了后腿，流血不止。他忙上前施救，小麂虽然受伤，却仍十分有活力，只惊恐地逃避他手掌。灵秀往它额上一吻，它便安静下来，卧在地上任林决行动。</p>

待解了绳套，又为小麂包扎完毕，林决拍拍它的背，它便一瘸一拐跳着走了。他又在附近游走许久，确定再无捕兽设备，方坐下安心休憩。</p>

灵秀仍旧歪倒在他身上，喉中发出惬意的呼噜声。他伸手轻抚她的背脊，忽道：“灵秀，若往后万重山被人侵扰，你会如何做？”</p>

灵秀抬头好奇地看着他，一双琥珀色圆眼明亮闪耀。</p>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抬眼深情望着这片山林，自顾自道：“我不知道我所做的，对这片山是否正确。山中草药在外界推广比我预想得顺利，我一人所采的草药已不够医治之用了。想必不久之后，世人便会结群向山中来罢。如今巫术已渐渐被世人接受，若由巫师开路，纵便山中再多凶险，怕也拦不住。”</p>

灵秀喉中咕噜一声，似乎有些疑惑。</p>

他看着她天真明亮的双眼，苦笑道：“你未过多接触世人，自然不懂。人心贪婪逐利，草木鸟兽在世人眼中皆是资源，想来——”</p>

话未说完，他便长叹一息，低声道：“我一心只为救人，也没错罢？”</p>

灵秀往他怀里一拱，只顾同他玩闹。他便搂着她笑道：“罢了，若真到那时，你与花暝姑娘定要守好万重山。”灵秀低吟一声，算作应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