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论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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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尘追在里头待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出来了，他先窜出屋来，而张先生便站在他身后。</p>

舒凌见之，便拱手作礼，“先生。”</p>

张先生双手拢垂在袖里，“便劳烦舒将军明日辰时将这孩子送来。”</p>

舒凌一怔，便忙欣喜道：“末将之幸。”</p>

至此，沉默了良久的陆颜之才暗暗松了口气。</p>

张先生亲自送着诸位出了院，却在门边留住了陆颜之。</p>

两辆马车背驰而去，待一路尘烟落定，张先生才领着陆颜之重归了院里。</p>

“老师可是有事要吩咐。”</p>

张先生摇了摇头，领着陆颜之返归屋内，坐定了，方才开口：“你做丞相大人的门客多久了？”</p>

“快有五年了。”</p>

“你觉得丞相大人如何？”</p>

陆颜之愕了愕，不知如何作答。</p>

张先生却笑，“没让你议论大人的是非，只是想问你，因何愿为丞相大人的门客。”</p>

“世人只知元帅平定四方、开疆拓土，却时常忽略了丞相大人在朝安邦稳局，自接任丞相之职以来，尽心尽责、恪尽职守，呕心沥血、整肃朝纲、提拔能人志士，十年变法以正律制，所行均为中正之事，正是良臣之典范。”</p>

张先生微微颔首，眉头稍蹙着，听罢，便道：“丞相大人恪守臣纲，可惜当今为君者却非‘君道’之主。”评罢，他又问：“你觉得元帅如何？”</p>

陆颜之犹顿了片刻，道：“元帅军功不凡，今世若非有他镇守中原，大黎绝无今日繁象。”</p>

张先生捋着胡须，未明态意，却问：“我闻先前有人遣杀手刺杀元帅，这主意，可是你出的？”</p>

“……”陆颜之给这一问吓得脸色一白，稍稍抚平了些错乱的心弦，便羞愧道：“是弟子糊涂。”</p>

“如你方才所言，朝中若无丞相，大黎朝纲难稳，沙场若无元帅，大黎难得盛世——如此看来，他们二人缺一不可。”</p>

陆颜之静静听来，确是此礼。</p>

“你可否告诉我，丞相大人为何忌惮元帅？”</p>

“老师也见过元帅本人，当知此人生得狼势虎威之相，恐怕未必甘于人臣之位，丞相大人畏的便是他隐而不宣的狂志。”</p>

“你可知，自古以来，盛世之朝多半毁于无端猜忌之中。”</p>

陆颜之突然蒙住了——听老师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要为君寒开脱？</p>

“当今陛下年岁尚小，真能稳住朝局的只有这一文一武两位大人，也正因有他们，我们才能看到如今这盛世，才不至于因国君年幼而遭外敌侵袭。”</p>

“可是君寒手段毒辣又俱城府，形事诡谲，旁人根本无法捉摸，我们又如何确定，他当真不藏野心……”</p>

“……”张先生幽然一叹，甩过一眼——孺子不可教也！</p>

陆颜之愕然一语噎在喉口，仍没明白过来。</p>

张先生摇了摇头，叹着数落道：“你啊，脑筋就是太死板，世上岂有那么多非此即彼之事？你怀疑元帅包藏祸心，便一刻也坐不得的要将他除去？若将心智尽用在这些尔虞我诈之事上，如何能辅佐贤良？”</p>

陆颜之突然被他老师给数落蒙了，忙问：“弟子所言可是有不妥之处？”</p>

“岂止是不妥！”</p>

“……”陆颜之垂头敛眉，“还请老师指教。”</p>

“先帝英明神武，临终之前，将辅佐小陛下的重责共交于这两人，其中深意不可不察——丞相素有识人之能，如今朝中能堪大事者，多为丞相一手提拔，”</p>

“是。”</p>

“而元帅，征战沙场、所向披靡，这不单是因为他本人勇武非凡、治军有方，更重要的是，他善于雕琢人才。方才那位舒将军大家都认识，亦是举国公认的可担大局的良将之才；还有那位徐将军，若非元帅培养，只怕如今还是山野莽夫一个，可你看他，战绩不凡，谓之大黎第一勇士——你以为，这两人今日之成，靠的仅仅只是运气？”</p>

经张先生这么一点拨，陆颜之随即便明白过来了。</p>

他们的确都低估了君寒的本事，他培养出了的又岂止是那一票闻名在外的猛将，还有那令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铁麟军亦是他一手栽培。</p>

“老师的意思，是该让这两位大人握手言和、共治朝堂？”</p>

张先生点了点头，却只认可了一半，犹有别意挂在眉梢。</p>

“可是君寒此人，不可不防？”</p>

张先生又点头认可了，接着便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可知此语精华何在？”</p>

“知己知彼，诚以服人。”</p>

“没错。”张先生目光略沉，稍稍敛住一脸城府，“元帅之心旁人揣摩不透，此局只破亦不在元帅本身。丞相之所以忌惮元帅，原因无非有二，其一，元帅智谋无双、手握重权；其二，便是因为元帅无人可替。”</p>

至此，陆颜之恍然大悟，“弟子明白了，只要能减轻元帅在朝的分量，所谓威胁便不复存在。”</p>

这回，张先生终于点头完全认可了。</p>

“如何减轻分量？”</p>

陆颜之拱手道：“只要朝中有人能够替代元帅即可——便是让两位大人合作，养出一批良才。”</p>

舒凌的信不日便到了沧海阁，君寒阅了信，便顺手搁入一旁的信匣里。</p>

今日徐达来向他汇报观海司的情况，正好也赶上了这个好消息，便在一边傻乐，道：“想不到少爷还真能被张老先生看上，听说他老人家都好几十年没收徒了，京中不少达贵公子都被拒之门外，咱少爷还真有福分。”</p>

君寒浅笑未答。</p>

徐达这家伙如今虽贵为大黎第一勇士，又是名将一员，但骨子里那股糙劲儿是半分未减，好话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全都不够意思——当然铁麟军上下对他这毛病都早已习以为常，君寒也向来不同他计较这点细枝末节的小事。</p>

徐达在君寒的书房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便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