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永昶事，旧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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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的憩所是东园的金缕斋，一座双层朱楼掩在高大的油松林里，斋后便是波光粼粼的逐日湖。</p>

此时，落日楼头、斜晖晚照，便有了“水随天去秋无际”的怡然旷远之感。</p>

看着端阳手臂上沁了药渍的白色绷布，苏媺心中着实有些歉疚：“是我大意了，不想却连累了你。”</p>

“不关你的事！不过是扭了下胳膊、划破点皮肉而已，我虽然不比二哥，可也不是泥捏的。再说了，我本来也不想出去吹冷风，正好偷个懒！”</p>

端阳一边微微活动胳膊，一边觑着苏媺，笑道：“这几日，你总是魂不守舍，可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p>

苏媺脸色郁郁，含糊解释道：“许是换了地方，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晚上也难以安枕。”</p>

端阳是极聪明的人，瞧出苏媺不欲多言，便顺着她道：“这园子你也不是第一次来！比起皇宫的严肃窒闷，我还以为，你也会喜欢这里的疏阔自在。”</p>

端阳所言自然不虚。</p>

此时，园中秋容正好，朱阁绮院、清光琉璃之上，萧萧作响的高枝密叶甚是精神。</p>

只见黄叶斑离、红叶铺锦、绿叶横碧，一层层冲淡了索索秋寒，这是天作的丹青，叫人想抛却了俗心，直向那光景深处流连去。</p>

苏媺不由苦笑，难得说了句实话：“你说的对！或许，我就是个劳碌命，这般安逸闲在的日子，我竟享受不得！”</p>

这会儿，弘琛已回了晾鹰台，曦华愣愣地伏在红木雕南浦飞雁的小炕桌上，方才的变故着实让了她受了些惊吓。</p>

听了苏媺的话，她嘟着嘴，一脸不快。</p>

“媺姐姐，我真是看不懂你！你有什么可劳碌的？我们还是孩子呢，好容易出来玩，就该高高兴兴、吃吃喝喝的！何况，按太妃的说法，所谓春困秋乏，正是该放松心情、补身养气的时候。若是被太妃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保养！”</p>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p>

端阳瞧着她趴在炕桌上、坐没坐相，不由叹道：“过了年，你可就十一岁了，哪里还是孩子？这段时日，父皇刚回京，又忙于政事，还没有来得及过问你的功课，你闲荡了数月，只怕学得一塌糊涂，等父皇问起，看你怎么应付？”</p>

曦华斜他一记白眼。</p>

她忽然坐直了身子，瞪圆眼睛道：“三哥你可提醒我了！这一回，我能出宫游玩，就好比是二哥打了大雁，厨子拿它做菜之前，还要先给它最后一顿饱餐。等我回了宫，父皇一个不高兴，兴许又得让我去文学馆，受那个宁学士的荼毒！我且先玩个痛快再说！”</p>

端阳听了，禁不住摇头抚额。</p>

苏媺笑吟吟看着曦华，却并不十分担忧。</p>

果真如端阳所说，曦华的功课学得一塌糊涂，只怕翮贵妃之流又有话说，苏媺也要担许多不是，她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p>

一室的言笑晏晏刺痛了侍立一旁的檀墨。</p>

她用力绞着手中的丝帕，压抑着眼底翻滚的涩意，扭头看向窗外。</p>

再美的秋光，也有人难以消受个中好处，就像飘零人在羁旅、离群雁失了同心伴。</p>

而曦华公主也不会明白，有人与她一般年纪，却已有许多牵累和负担，沉沉压在小姐身上，便成了无法解脱的劳心之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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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桐香榭，释香和檀墨围着苏媺看个不住。</p>

苏媺笑道：“别看啦，我不是好好的？连个油皮儿都没蹭破！快沏盏茶来，我口渴得紧！”</p>

于是，二人忙忙地沏茶、备点心，又取过几个丁香色薄棉大迎枕一径地堆在苏媺身后，让她舒服地倚在榻上。</p>

在这世上，若说谁最能感受苏媺的喜怒哀乐、伤痛愁苦，莫过于自幼陪伴她一起长大的释香和檀墨。</p>

自从到了囿趣园，她面上平静如常，私下里却时常恍惚发呆，要么对着一桌精肴珍馐，却食不知味，要么每晚辗转反侧，不至丑时不能安睡。</p>

释香和檀墨看在眼里，心中难安。</p>

此时，苏媺看着二人忙个不停，假意道：“我乏得很！你们倒转得我眼晕，不如坐下来，陪我说说话？”</p>

释香忙斜签了身子，坐在红木莲头小脚踏上为她捶腿。</p>

她一脸庆幸地道：“真是多亏了三殿下！以前，奴婢只是听说放鹰很危险，今日看到那样凶的大鹰，才知道，真是吓人得很！”</p>

檀墨也心有余悸，：“奴婢真是不敢想！若被那鹰扑在了小姐身上，或是从马上摔下来，哪里是蹭破一点皮就能了事的？”</p>

“我倒是喜欢那鹰，难得地有灵性，又野性十足，熬了十日，竟也不能将它完全驯服。”苏媺笑道。</p>

停了一瞬，她忽然压低声音，吩咐道：“回宫后，释香记得找人打听清楚，那鹰是不是从西北送来的？”</p>

释香忙应下：“小姐是疑心，瀛云王在西北军中交好了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也是，那鹰非同一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捉得到的。”</p>

气氛再一次沉凝下去。</p>

苏媺瞧瞧二人的神色，松缓了身子，玩笑般道：“事出突然，也算给我醒了醒神，只怪我心不在焉，连鹰也看不过去，要给我吃个教训了！”</p>

释香忙点头附和：“这不过是个意外！说起来，三殿下帮了咱们好多次了。幸亏有这么个人，曦华公主虽然待小姐好，到底是不怎么顾及人的性子。”</p>

苏媺嘴角噙着笑意，却长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p>

檀墨瞪了释香一眼，十分无奈。</p>

这丫头真是个心粗的，一年大似一年，如今也十五六了，心里竟半点成算也没有。</p>

三皇子再好，与小姐终究男女有别，更何况，他还是大齐皇帝的儿子。</p>

她瞧着苏媺的神情不似高兴、也不似不高兴，又瞅瞅释香一脸迷糊，满腹的话只好咽了回去：小姐才十二岁，有些事，兴许自己的确担心得早了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