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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会，小米拉开袖子说：“这道子是我用钢尺划的，几厘米长，几滴血。我爸爸看了心疼得在我床边各种道歉啊、开玩笑啊，然后我妈妈抱着我爸爸撒娇啊、哭啊、安慰啊……我坐在那儿跟看戏似的！哼！”小米眼中现出邪恶的厌弃。</p>
“不疼吗？”晓棠问。</p>
“像这种小伤口，前几回会疼，后来麻木了。说实话，有一次我中指关节这里被锥子无意间戳伤，挺严重的，可我硬是我没感觉！真一点点感觉也没有！晚上睡觉时才知受伤了，后来疼了几天，也顾不得了，毕竟当时手上好几个小伤口呢。”莫小米说完向两位姐姐展示伤口，那神情像是在聊别人似的。</p>
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小米主动开口：“我小学时撞见了我爸爸跟一个女的在车里那个，当时吓得心惊肉跳好几天，现在早习惯了。见了我爸爸身边的各种小姐姐我自己主动上前打招呼，假装一无所知，然后嗲来嗲去，这样我爸爸更愧疚，对我和我妈妈更好。我妈妈早死心了，这些年除了伸手要房子车子钱，没其它事可做。她在我爸爸面前卑躬屈膝刻意撒娇的样子，我有时候特心疼又瞧不起她，可是她又能怎么改变呢？所以啊，我的人生目标是找一个知我疼我爱我的有钱人，然后早早嫁出去。真的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了，我妈现在对我的期望也是这样。”</p>
“那你爸呢？”卓凡问。</p>
“我爸……呵呵了，一方面找小三生儿子，奈何生不出来！另一方面……说出来笑掉你们的大牙！我爸大前年觉自己生儿子没指望了，开始给他培养女婿。那年公司招了好多新人，他看上了三个——学历、家境、为人方方面面较好的，然后从那三个里找了个他最信任的，提拔成秘书。然后这秘书三天两头地来我家，早被我爸各种暗示了。我妈不满意那人，所以在我面前挑破了。哼哼，你们猜猜我爸给我找的结婚对象多大？”</p>
从头到尾，惊得瞠目的晓棠和卓凡被这么一问，面面相觑，鼓着腮帮子却说不出话。</p>
“三十五！比我大十五岁！去年第一次见面，我故意叫那人叔叔，我爸说我我不听，然后他扇了我一巴掌。今年，我爸四十七，我妈四十二，我二十，然后那个人三十五！姐姐你们看看，我们家这组合怎么样？”小米说完苦笑不止。</p>
又是几十公里的沉默。</p>
“那你自己可以谈一个如意的呀？”张卓凡替小妹妹出谋划策。</p>
“我谈了呀！这不被骗了嘛！”</p>
三人一阵酣畅地苦笑。</p>
“你凡姐姐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在你们圈子里找一个不错的！”晓棠说。</p>
“我爸我妈和我，再加上我外公外婆和我奶奶原先的亲戚，所有这些认识的家庭加起来，没有一个小孩比我更差劲！我是我们圈子里的败类、余孽和笑柄，人人取笑我还来不及，连亲戚里一个破本科的姐姐也瞧不起我！我表哥他同学一听我高考没考上，脸色立马拉下来了！谁会要我？就算要我，也是为了钱吧！我没那么傻！再说，我跟勇哥哥……他对我真不错，关键是信任我，我也可怜他开的车一般穿的衣服……总之，心甘情愿吧。我要感情，他要金钱，各取所需。跟我爸我妈一样，谁也不吃亏。”</p>
三公里的长吁短叹。</p>
“慢慢来吧，小米你还年轻着呢！”晓棠安慰。</p>
“既然你这么聪明，如果自己努力，你可以变得很优秀，然后找到如你所愿的人呀！”卓凡问。</p>
“凡姐姐，你的逻辑没错！可是因为优秀喜欢一个人和因为有钱或漂亮喜欢一个人是一样的。如果哪天，我不上进了不优秀了，他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咱俩节奏不一致分手吧！我就是我，我不需要什么明信片，我要的我爷爷奶奶的那种爱情。我爷爷出身高贵，下乡的时候遇到我奶奶，然后两人相濡以沫一辈子。小时候见惯了我爷爷官大排场大，我奶奶连最基本的社交都不懂，奇怪的是我爷爷一到我奶奶跟前跟下人似的。我奶奶晚上十一点咳了两声，我爷爷赶紧起来给她炖润肺汤，家里的阿姨要帮忙我爷爷不放心，自己亲手为我奶奶做。”</p>
“这种纯粹的感情已经不多了！”包晓棠叹道。</p>
“我知道，我怕我再不追求……就被嫁掉了。”</p>
几声唏嘘。</p>
又过了十几公里，小米放下沉重，重开始嗲了：“姐姐们，可不可以不要聊我家的破事了，我从没有跟同龄人说过，因为我觉得他们承受不了，或者理解不了。还是说你们两吧，我超喜欢听你们两个的事情。”</p>
“我本身单薄，没什么故事，现在在你们面前已经是透明的了，该凡姐姐聊她了！”包晓棠望着张卓凡说。</p>
“我有什么好聊的，这些年除了学习、学习、学习，没干过学习之外的第二件事，导致现在三十六了，只会提笔看书学习。”张卓凡望着窗外叹息。</p>
“你为什么一直在学习呢？大学生可以谈恋爱呀，博士也可以结婚呀！”小米问。</p>
“那我得有钱呀！之所以那么拼，还不是为了奖学金。我本是贫困生，学校给我免了一部分，再加上国家的、学校的、学院的各类奖学金，只要节俭一点，不用担心经济的问题。可只要一松手一松口，马上感觉西北风吹到了我头上——穷啊。说实话，这些年为了钱真的过得很焦灼，做什么都不敢施展拳脚，要不是来深圳工作，我真不知道上班族的生活可以这么潇洒。”</p>
“那凡姐姐，你的工资肯定不低吧！”莫小米打探。</p>
“确实不低。博士毕业后的第一年，我还完了本科的助学贷款和家里的所有账，还存了不少，第二年信心大增，想在深圳落脚，开始攒首付，谁成想我去年过年时拉着我爸妈去体检，两人一身大病。特别是我妈，糖尿病晚期了，平时为了省钱从来不看病，就这么活活地拖。我一月工资三万，我想着给他们治病还是绰绰有余的，谁成想辛苦攒了那么一点点，还被骗走了。”</p>
“既然月薪三万……加奖金年薪至少四十万，为什么才攒了那么点？”小米问。</p>
“这你就不懂了吧，赚钱容易存钱难，赚十块能存五块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何况我不止自己一人的开销。我妈他们是晚婚晚育也是计划生育，生我的时候一个二十七一个二十六，你算算他们今年多大了？去年和今年，两老人的医药钱跟流水似的，真省不下来。”</p>
“那你的婚事岂不是又要被耽搁了？”莫小米替姐姐担忧。</p>
“可不！说实话，我已经放弃七八成了吧。我是我导师手底下最得力的，导师给我介绍了七八个学长学弟，愣是没一个人瞧得上我！小米你说说，姐姐真长得很丑吗？”张卓凡直面小不点儿。</p>
“呃……不丑啊。但是……不化妆显老哎！”嘴皮子向来利索的莫小米有些结巴。</p>
“是很显老，也很显壮吧。每个人的肉体形态真切地完整地反映着他的生活状态和心理状态。我一生下来，我爸经常打我妈，三天两头地打，没有缘由。我大一时为这个选修跆拳道，练了三年，肌肉都出来啦！大三那年春节回家，我爸当我面又打我妈，打出血了，我一见拉不开不拉了，挽起袖子去打他，直到打得他抱头求饶为止。我只想让他也尝尝我妈三十年挨打的滋味。从那以后，我成了我们家的当家人，但是……这些年心里挺难受的，不敢跟同学说，自己也觉得自己忤逆不孝要遭报应，可是……哎！”卓凡说完，整个身子似缩小了一圈。</p>
“如果你的行为是为好的结果也产生了好的结果，那就是好的！凡姐姐，我挺你！你一次的以暴制暴换来了你妈妈的长久安全，这总比以后酿下大祸要好看吧！”</p>
“小米说得真好！我真恨自己没文化不会说。”包晓棠激动地握着小米的手背，两眼凝视卓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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