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上 寿桃寿面土味诗 二胡秦腔自乐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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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四位老人！”桂英一指，服务员将四碗寿面一一端到了四老跟前。</p>

“大，那就吃吧，要不面凉了！”桂英请示老马。</p>

“吃吃吃！”老马伸手请另三人先吃。</p>

“那寿桃？”致远凝视桂英。</p>

“寿桃咋弄？娃娃们等着呢！”桂英又问寿星，而后笑望流口水的学成和吃手指的漾漾。</p>

“离你哥近，让你哥切吧。”老马抬眼一指，然后请身体最差的天民起筷吃热乎乎的长寿面。</p>

兴邦开始分寿桃，将寿桃完好地一一盛放在小盘子上，然后分别递给天民叔、行侠叔、钟能叔和父亲，这头的桂英开始给三个孩子切蛋糕，急救流口水的三只小馋嘴猫。致远出离座位给众人倒茶倒酒，仔仔懂事地给学成弟弟夹菜、倒果汁。</p>

蛋糕、寿面、佳肴，酒芬、茶香、汁甜，大圆桌上挤满了碗筷杯盘，屋子里东墙下摆了排瓶罐袋盒，老小十人品着美味、吐着乡音，在叮叮咚咚的筷碗敲击乐和嘿嘿哈哈的笑语中，享受温暖又欢喜的寿宴。</p>

下午两点，老马见身边的三个乡党均放下了筷子，远处的小女娃朝天嚼饭、学成低头打盹儿、仔仔两手刷手机、兴邦抽烟、致远喂饭、桂英一人伸出筷子在桌上挑拣肉片。见此情形，老头忽地一拍桌子，指着漾漾大喊：“来，让我娃再背两首诗。”</p>

“嗯！”漾漾惊得抖了一抖，嘴里的饭差点掉出来。</p>

“漾漾，给爷爷们背那个‘我事事村’，来，开始！”</p>

漾漾赶紧咽下了饭，似执行代码的程序一般开始仰头晃脑地背：“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p>

“哈哈哈……”六十多年前曾被马家屯的私塾先生训着背过这首诗的三个老头，刹那间触电一般拍桌子拍腿，俯仰大笑。</p>

“你咋教娃这个？还教了这么多？”天民握着老马的胳膊，好奇求问。</p>

“我上学教、放学教、晚上靠这哄她睡觉，她学得也快，一天一首，滚瓜烂熟！”老马两手一拍，得意之间眉目卖弄。</p>

“还是女娃儿好，我家那两小子躁动得很，你管不住！吼也不行骂也不行，你看这女娃娃多乖巧！”行侠望着漾漾又羡又叹。</p>

“我估摸她是当儿歌来背的，啥意思一句不懂！”老马指着漾漾小有失落，觉好诗妙语不被懂得，着实可惜。</p>

“能记得住、背这么多已经不容易啦！”兴邦为甥女辩护，众人点头称是。</p>

“是。关键娃儿脑子好，早上上学我念一句她念一句，下午放学我念一句她念一句，晚上我起个头人家自个顺下来了——你瞧瞧这记性！来宝儿，再给爷爷们背个‘雁儿落’，开始——”老马又冲漾漾发号指令。</p>

“《雁儿落》，闲来无妄想，静里多情况。物情螳捕蝉，世态蛇吞象。”</p>

“这首好！这首好！”听懂了这首方言诗的何致远带头鼓掌，一众人皆笑望漾漾，连两个哥哥眼里也泛着小人儿能看懂的称赞。</p>

此时此刻，何一漾傲娇得如小天鹅一般。</p>

“‘远城市人稠物穰’，背——”老马又试探地起了个头，不知这首娃儿记住了没。</p>

“远城市人稠物穰，近村居水色山光。熏陶成野叟情，铲削去时官样，演习会牧歌樵唱。老瓦盆边醉几场，不撞入天罗地网。”</p>

漾漾背到最后两句，马天民不由地跟着脱口而出：“老瓦盆边醉几场，不撞入天罗地网。”</p>

“你也记着？”老马惊问天民。</p>

“记着呢，娃儿刚背的我都记着呢！”</p>

“再背一个，这首你两个肯定会！”老马冲二马说完，转头指挥漾漾：“宝儿，背那个‘灯也照星也照月也照’，开始——”</p>

小人儿双眼一瞪，张嘴即来：“灯也照、星也照、月也照，东边笑、西边笑、南边笑……”</p>

漾漾正背着，天民也加入其中合背，于是老看着小、小看着老异口而出：“忽听的钧天乐、箫韶乐、云和乐，合着这大石调、小石调、黄钟调……”</p>

最后一句，马行侠轻拍桌子亦以一口纯正的陕西话合伙诵读出来：“银花遍地飘，火树连天照，喜的是君有道、臣有道、国有道。”</p>

老小三人背完，一齐拍手嬉笑。</p>

“还成合背了，跟合唱似的！咋没见你以前教我们三个呢？”桂英质问。</p>

“你三个在读书上蠢得跟牛似的，踢一脚都不走，哪有人家娃娃机灵——一学就会，张嘴就背！”老马说完盯着漾漾，两眼释放着希望。</p>

“‘问从来谁是英雄’——你俩记得不？”天民问左右二马。</p>

“咋不记得！问从来谁是英雄……”老马正要背，天民加入其中，二人合背道：“一个农夫，一个渔翁。晦迹南阳，栖身东海，依据成功。八阵图名成卧龙，《六韬》书功在飞熊。霸业成空，遗恨无穷。蜀道寒云，渭水秋风。”</p>

“这首诗我五十多才懂，写得真好！先生原先说渭水就是咱那渭河。”天民从这一首元曲中寻找自己儿时的记忆。</p>

“这首我只记了个头两句，不过刚才那个‘我事事村他般般丑’，当年我背得利索呐，先生还夸我来着！咱那个周仁先生你们还记得吗？人家可是秀才呢！”行侠问二马。</p>

“记得呢！先生来咱马家屯的时候已经快七十了，那人是个好出身，没赶上好年代罢咧！”老马回忆。</p>

“可不？教我的时候快八十了，先生耳朵也不好了，天天让背诗背诗、学字学字！我们娃娃逗他，他读完一句以后，我们只张嘴不出声——结果他听不着！”天民说完，如孩子般张嘴大笑，却笑得哑然无声。</p>

“你们村那周先生，我也听说过。听说他在附近的村里教书教了一辈子，最后死在镇上了，好像是死在他学生家里，对不？”钟能回忆半个世纪以前方圆上流传的周先生。</p>

老马接过话头：“对！人家本家有钱着呢，听说财产被他弟弟败了。我听我妈说周先生起初嫌马家屯小不乐意来，是我们屯一人请过来的，那人是周先生的表姐夫。先生来了马家屯，一待待了十来年！最后老得走不动了，还在教娃娃们读书，也不收钱，后几年全免费教，村里感激他管他一口饭、看病凑些钱。临了几年老得走不动了，屁股从来不离椅子，出口的诗好些因为没牙走风——说不准了，就这，还在教书育人！”老马说完，听得懂的人连连点头，听不懂的人睁着大眼。</p>

一阵唏嘘之后，老马吩咐仔仔取来二胡，开始和几人唱戏。漾漾溜下椅子挤在学成哥哥和自己哥哥之间听他们说话，桂英给孩子们倒果汁，致远给众老头添酒，行侠和钟能碰杯，兴邦为老汉天民加温水。</p>

调好弦以后，老马滋啦滋啦、嘎吱嘎吱拉了几下，咳了几声，而后笑问众人：“谁先唱？”</p>

被老马双眼扫过的天民、行侠和钟能皆有些羞涩，毕竟几十年没开口唱过了。</p>

“让英英先来！”行侠指着桂英说。</p>

桂英听话如此，彷如被雷打了一下，惊得忙说：“诶诶诶我哪会唱戏！我从小没学过！”</p>

“‘我爹爹贪财’——你不会唱？咱那时候哪个娃娃不会唱这个！”钟能眯着两眼故作不乐。</p>

“我就会这个，但从没唱过呀！我是纯粹被洗脑了然后记住了，但真没出口唱过！”桂英解释。</p>

“那就唱嘛！来两句，给你大过寿，你唱两句当热闹热闹！深圳没有自乐班，咱几人凑个自乐班给你大国寿！”行侠起哄。</p>

“来两句嘛！来两句嘛！来两句嘛……”跟复读机似的，兴邦、致远和孩子们也来瞎起哄。</p>

“好好好，唱！”桂英一闭眼一咬牙，豁出去了。</p>

“好！开始了！”老马拉起了二胡，不久后只听他提示一声：“走——”</p>

“我爹爹贪财，把我卖，我不愿为奴逃出来。高桥去把姨母拜，请她与我做安排。谁料想中途以上迷失方向巧遇客官把路带，忽——”桂英“忽”到这里，忘词了。</p>

钟能听着赶紧救场：“忽然间后边人声呐喊，原是邻里乡党紧追来，他说我私通奸夫把父害，偷了钱财逃出来，这真是大祸来天外一祸未了。”</p>

这一段唱完，众人轻轻鼓掌、略略失望。桂英那嗓子除了大吼和喝酒，没其它更好的用途了。那些年村里老小会唱的经典桥段，被她唱得龇牙咧嘴，要腔没腔要调没调，拐个弯坑坑洼洼，升个调呜哩哇啦，鬼哭狼嚎一般难听至极，连听不懂的漾漾也皱起了眉表示质疑和抗议。</p>

“别让她唱了，她不行！”非专业唱角的老马经过双耳的专业判定，用下巴指了指桂英，闭眼摇头。</p>

“我就说我唱不了你们非得逼我，嫌我唱得难听又……”桂英不高兴了。</p>

“我来吧！唱个《八仙上寿》，刘海那段儿！给老村长应应景。”行侠说完，摩拳擦掌，仰天清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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