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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老马闭着眼睛听，闭着眼睛问。</p>
“因为他们是唱给自己听的，因为他们要飞走了，因为冬天要来啦！冬天来了，他们要离开他们的家——去南方，还要带着他们的小宝宝，到了第二年春天才回来！那爷爷……爷爷你知道吗……他们明年回来为什么还哭？”</p>
“不知……”老马昏昏沉沉，动了动起皮的嘴唇。</p>
“因为他们老了，他们明年回不来了，他们就死在了别的地方了，只有他们的小宝宝才能回来，所以他们很悲伤地唱歌！”</p>
漾漾捋着老马耳边的一缕头发，捋了许久，两人双双沉默。</p>
老马湿了眼角，叹了几口气，神智清醒了几分。他忽地睁开眼睛问漾漾：“要是爷爷死了你家里，你会害怕吗？”</p>
“你说什么？爷爷你说你要死了吗？”漾漾提溜着黑眼珠子机警地大声询问。</p>
“是呀！爷爷快死了！你怕不怕？”老马抬起眼皮问漾漾。</p>
“呃……你要是变成鬼了，那可有点儿……怕怕的！鬼会吃掉我的！爷爷……爷爷？你真的要死了吗？”漾漾虔诚询问。</p>
“是啊！”老马点点头。</p>
“我要告诉我爸爸去！”何一漾冥冥中预感到人之死是一件无比无比大的事情，她一溜烟从地上站起来跑出了门，而后大声捶打何致远的房门。老马来不及阻止，轻拍了下床棱，只留下一串似笑非笑的颤音。</p>
躺在床上的何致远刚打了个迷糊，恍惚中听人在喊，从梦中醒来。</p>
“爸爸，爷爷要死啦！爷爷要死啦！”漾漾在门外大喊，一句话喊得又长又慢又沙哑，在屋里的何致远听不清喊了什么只见敲门声急促，赶紧去开门。开门后还没来得及询问，只听漾漾端正身体、双手握拳、仰头大喊：“爸爸，爷爷要死了！要死了！”漾漾说完闪开去路，指着老马的房间。</p>
何致远一瞪眼一耸肩，瞬间极大清醒，三五步走到仔仔房里。进门时见老马闭着眼一动不动，他心里大慌。走近了忽见老马睁开双眼无声地发笑，又是一惊，心中忐忑。中年人屏住呼吸，弯腰趴到床前，略略结巴地问：“卜……爸，你喝水吗？”</p>
“让我把孩子倒的这口水喝完！”老马费劲地起身，受惊的致远颤抖着搀扶。见老马喝完了水，致远疑惑，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猜测一定是漾漾把人睡着错当人死了。而后端着杯子走到门口，指着漾漾严肃又歹毒地训了一句：“何一漾，以后你再胡说八道，爸爸打你了！”</p>
“嗯？”漾漾退后一步闪过何致远神来的大手，小人儿吓傻了。</p>
“没事没事，我跟娃儿开玩笑呢！不怪她！不怪她！”老马坐起身来大声解释。</p>
何致远这才明白是个玩笑话，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漾漾，而后吁喘着大气，劫后余生一般出了房门。照料老马喝了两杯水又补充了几片药，致远重新回了房间。</p>
这一场虚惊不小，何致远在房里拍着胸腔惊魂未定，他摇着头翻开了日记本，在百感交集地记录刚才那一刻时，创作灵感悄然袭来。</p>
漾漾还在发愣，她站在爷爷的房门口，先是看着爸爸离开，而后迷茫地望着爷爷。</p>
“过来过来！”老马朝她勾手。</p>
委屈至极的漾漾五寸、三寸地挪到床前，却站在老马的脚那边，离爷爷很远。老马拍了拍胳膊肘边的床单，示意孩子坐在他身边。漾漾犹豫了很久，才低着头爬上了床，坐好后她左手扣着右手，两腿垂在空中无意晃荡。</p>
“爷爷错了！爷爷跟你开玩笑呢！”老马用厚重宽阔的大手轻轻碰了碰漾漾的脊背，算是赔礼认错了。而后老人问：“爷爷错了，让你被爸爸训，你会原谅爷爷吗？”</p>
漾漾没说话，噘着嘴，斜着脑袋，很犹豫地点了点头。</p>
祖孙两沉默了一分钟，老马开口：“前两天你为什么老跟爷爷生气？是不是爷爷做错了什么事情？”</p>
漾漾凝视爷爷的眼睛，点点头，没说话。</p>
“爷爷做错了什么？”老马刚问完话，急喘了一口气。</p>
“你训我爸爸了……”漾漾盯着自己的小手说。</p>
“那天换轮胎吗？”老马猜测。</p>
“嗯。”漾漾又点点头。</p>
“你爸爸错做了，爷爷训他不行吗？”老马费劲地解释。</p>
“不可以的！”漾漾摇着头，那眼神十分坚定，而后用右手的食指指甲盖轻轻刮着格子床单。</p>
“为啥嘞？”老马问。</p>
“因为我爸爸是不会犯错哒！”小童子语出一条真理。</p>
“不管是谁，都会犯错的。”老人纠正。</p>
“所有的爸爸都不会犯错哒！”小儿信誓旦旦。</p>
“那你妈妈的爸爸会犯错吗？”老马使坏。</p>
“呃……咦？是你！咯咯咯……你在说你呀！”漾漾戳着老马的额头咯咯咯地憨笑。</p>
“你看，大人也犯错，爷爷刚才骗你——那就是犯错。”老马说得气喘吁吁。</p>
“呃……那好吧。”漾漾不太情愿地接受了这个现实。</p>
隔了会，老马又问：“周周呢？”</p>
“周周去他奶奶家了，他奶奶家很远很远……要很久很久才回来呢！”漾漾忧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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