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中有千千结（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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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我把衣服烘干了晒在阳台上，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p>

傍晚，雨似乎大了，打在窗户上，从上到下流出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水痕。外面很静，静的只有雨滴落的声音。远处的路很暗，看不清川流不息的车流，黑漆漆的，只有偶尔开过的车发出孤寂的光亮，一闪而过。近处的窗户却很明亮，几乎每家每户都亮着灯，一格格暖黄的窗户里，有人影闪动。正是晚饭时间，若隐若现的香味弥散在整个小区。</p>

这人间烟火味。</p>

陆思城对我展露的表情很满意，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p>

送饭盒耍心机的是我，欠他一顿感谢饭的是我，现做饭的却是他。我有点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坐下，由衷说：“看起来就很好吃。所以说再好的食材也得遇到会的人。”</p>

他挑了挑眉头，对我的开场白似乎有点兴趣。</p>

“我做菜就糟蹋了。你做呢就是赋予它们生命。”我不吝啬赞美，崇拜地说。</p>

陆思城淡淡地看了看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色坐下，给我夹了一块牛肉，说了句：“小心烫。”嘴角却分明有一抹笑意。</p>

我龇牙咧嘴地吃了，由衷地点头。我想起，我是吃过陆思城做的菜的，那次在医院里，他没说，但是我吃出了和安伯平时送的不同。这男人，真是位优质男啊。会赚钱，还会做饭。</p>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还长得这么帅。如果不是GAY，根本轮不到我，真希望他是GAY，那就没女人跟我抢了。</p>

“味道怎么样？”他期待地看着我。</p>

我嘴巴塞得满满的，只能给他竖一个大拇指，继续大朵快颐。</p>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陆思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嘴里念念有词：“土豆放早了，稍微滥了一点。”我忙夹了一块，哪里有啊，不是糯软很好吃。他每个菜都夹过去，刚要说什么，我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自己心里说，不要说出来，影响我吃饭。明明挺好吃的，还要挑刺。幸好是你自己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的。对自己都这么挑剔。”</p>

陆思城被我抢了白有点懵，不一会儿就笑了，说：“我这是自己琢磨，火候和时间的掌握，是否是最好的，哪儿还需要改进。”</p>

“累不累啊？”我抬眼瞅了他一眼，说：“就是一顿饭嘛。综合起来挺好吃就可以了。有时候这个情绪下烧出是这样的味道，有时候那个机缘下又做出了另外一番滋味。哪里有什么好量化的？”</p>

我这一番懒人理论，倒让陆思城若有所思，随即点了点头。再看我吃得这么香喷喷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p>

他吃的一直斯斯文文的，不像我吃得风卷残云一般。</p>

他忍不住又说话：“看你吃饭真有食欲。”</p>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反问：“是不是吃相不好看？跟外面吃饭时不一样，特别不雅观？”陆思城刚摇摇头刚想回答，我已经自问自答地回答：“我在家可摆不了这个谱。想怎么吃就这么吃。”</p>

陆思城点点头，说：“挺好的，吃得香好。”</p>

“我学心理学后，懂得了很多，也就对自己一些行为很释然了。我爱吃，总想着能多吃点，这不是我的错。我不能嫌弃自己，想吃就好好吃。等到我获得了足够多的满足感和安全感了，对食物的欲望和占有自然就会减少。我需要做的是好好运动，不要让自己太胖就好了。”</p>

我挑了挑眉头，看着微微愕然的陆思城。我这一番话是不是太长了，把他都听傻住了，他幽幽地问：“什么叫有了足够多的满足感和安全感，对食物的占有欲就会减少？是因为没有安全感想多吃，还是因为没得吃所以没有安全感？”</p>

被陆思城这么绕来绕去地追问，我就笑了，摇摇头，不想作答，继续吃饭。</p>

“你说啊。”他居然好奇到较真了。</p>

关于我的过去，我从未对别人提起，包括陆思城，虽然他提到我把树用开水浇死的事，我却没有解释什么。</p>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妈妈过世后，我到了沈宅，赵玉兰不喜欢我，经常没让我吃饱，我半夜经常去偷吃的，被管家发现挨打过。因为怕吃不饱，一旦有食物我总是忍不住吃很多，生怕下次没的吃了。”说完，我就笑了，继续说：“不怕你笑话，我那个时候最期待的就是沈从军在家的晚餐，因为赵玉兰不敢不给我吃，反而给我夹很多菜。”</p>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回忆总是不好受的，我幽幽地说：“胃病就是这么得了。饥一顿，饱一顿。”</p>

陆思城的眼里有些伤感，他可能没有预料到我的童年这么可怜。因为他说：“我只以为你后妈看不惯你比自己孩子优秀，再加上你太过桀骜不驯，以为你们只是合不来，没想到你从小就被她欺负？”</p>

我微微一笑，自嘲地说：“认识的人，都觉得是我太过顽劣，有这么好的后妈还不感恩。我和赵玉兰的仇怨，好像只是因为她是赵玉兰，我是沈若水。”</p>

陆思城摸摸我的头，说：“以后有我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p>

“谢谢。”我轻轻地说。</p>

陆思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他可能听出我的不信任。对于承诺，我从未想过要当真，何必在意，自寻烦恼呢。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谁会莫名其妙对谁好。你有用，别人才对你好；你有维系的合约，别人才不得不对你好。</p>

虽然，我一直感受到陆思城对我的好，他帮了我很多，确实如我当初所预期的，有了他给我的身份，这一路我轻松很多。可是我总觉得没有谁的好会无缘无故，因为我们俩有了婚约，所以他维护我，无非也是为了维护他陆家的面子。不过，我可不会矫情到觉得委屈，经过这几次风波，我知道陆思城是真心在维护好我，而且不乏喜欢。这不是就够了吗？我还计较什么呢？</p>

“你这一脸的复杂表情，又在算计什么？”陆思城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肉，表示不悦，说：“你连谢谢都心不在焉。”</p>

“没有啊。我是想你的承诺太重，不可太过当真，但心里依然很是感激。”我认认真真地说，可我这表情可能还是伤到陆思城了，虽然我真想不明白，我说的有什么不对。谁的以后会有谁，谁又能知道，谁又能担保？尤其像他这样从未想过娶我的人，马上要被外力绑在一起，对我难道有计划过“以后”？</p>

他站了起来，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洗碗！”</p>

我看他站在阳台上，安安静静地欣赏夜色，他很少抽烟，晚上拿了烟出去，却一直没点。</p>

我不想去探究刚才的谈话是不是哪儿错了，只是和寻常一样开了一个播放器，点了个讲座，一边洗碗一边听着。</p>

他什么时候站我旁边，我没有察觉，他没说话，看我踮起脚尖有些为难，便帮我把炖锅放到了上面的橱柜里。</p>

“谢谢。”我说。</p>

“拿什么谢？”他笑，露出了一排白牙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