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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小一件事,你都办不到么?你家老板是海丰县数得上号的大商家,进县狱里去要一个人的命,难道有问题?”
海丰县城外五里的官道边,有一片小松树林,林子深而密,紧靠延绵的鹿境山,一向人迹罕至,除了打柴的樵夫和打猎的猎户,常人很少来到此间,于是这座松树林里不知哪朝哪代修建的一座山神庙,也就无人问津了。
庙在起初的时候,一定很气派,开间三大间,宽敞明亮,高高的滴水檐,整齐的青石板,竖在正门入口处的功德碑,清晰地记录着善男信女们募捐时的踊跃。
时过境迁,庙子荒废了,残檐断壁之间,多走兽印迹,鸟虫粪便,破败不已。
李魁奇就坐在倒塌了半个身子的怒目金刚泥胎上,踩着片地碎砖烂瓦,斜眼看着对面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
他周围簇拥着十来个精壮的手下,眉眼颇为不善,一半人在外防风,一半人虎视眈眈地围着那锦袍男子。
锦袍人丝毫不慌,只是苦笑:“李龙头哪里话?吴老板是做本分生意的,动手杀人这种事自然不可能去脏了他的手,得寻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啊。”
“脏了他的手?”李魁奇哈哈大笑:“吴莽子的龌龊事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当年在闯海时他的手还不够脏吗?这时候发财当士绅了,就晓得爱惜羽毛了?”
锦袍人垂头低脑,一个劲地道歉:“请龙头体谅我家主人的难处。”
“罢了,求他个事就推三阻四的,不用他来。”李魁奇呸的一下,把嘴里叼着的一根草茎吐掉:“让他安排我的人进县狱去,我们自己动手!”
“难就难在这里。”锦袍人的笑容更苦了:“县狱里面这回关了百八十人,一大半都是疍民,这些疍民不服王化,彪悍得很,也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疯,竟然要护着那个人,我家主人派进去的人根本不敢动手,连刀子都不敢露出来,龙头的人去了,一样也做不成事。”
“疍民护着他?”这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李魁奇眉毛皱了皱:“有这等事?”
“是啊,除非派几十个人进去硬来,不然杀不成人的。”锦袍人察言观色地偷看李魁奇的表情:“.….龙头,说句不该问的,我家主人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啊?怎么值得龙头亲自下场?”
“既然知道不该问,就别问了。”李魁奇淡淡地道:“这么说,真的没有办法了?”
“我家主人也是想知晓清楚一点,龙头不说,就不说吧……”锦袍人一边心中猜测,一边道:“办法也有,不过要麻烦一点。”
“说来听听,我们海上漂的,就是不怕麻烦。”
“我家主人送了大笔银子给海丰知县许成久,托他下令,以海盗的名义把抓来的人全砍了。”
“全砍了?”李魁奇乐了:“他怎么敢?许成久除非脑子进水了。”
“他自然不会答应,不过我家主人本就不指望他会答应。”锦袍人胸有成竹的答道。
“哦?”李魁奇止住笑:“什么意思?”
“要让人答应一个过分的要求,就得先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锦袍人狡诈一笑:“然后讨价还价,只要条件过硬,对方最后一般都会同意相对弱一些的要求的。”
李魁奇听得呆了一呆,冷冷道:“你们生意人就是这么滑头,那你们想怎么做?”
“吴老板的意思是,那人的身份想必有些惊人,现在人在牢里,就必须靠官府的人来下手,许成久必然不肯杀光抓来的人,那么让他杀其中一个,就不会很难了。”
“.…..”李魁奇坐在半截泥巴神像上,皱眉想了半天,才缓缓点头:“你们砸了多少银子给许成久?”
“几十万俩吧。”锦袍人道,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家主人可下了血本。”
“值得的,值得的。”李魁奇狞笑道:“花几十万俩就能买那人的命,值得的。”
他站起身来,松了松肩膀:“那几时能动手?”
“知县还没回话,不过一定能行,许成久明年大计时多半会被朝廷撸掉,他不趁着还在位置上多捞些钱等辞仕时就划不来了,这人贪财,会答应的。”
“那就等你们佳音了。”李魁奇探手入怀,摸了摸,摸出一颗金果子,随手抛给锦袍人:“赏你的,把这事催紧点。”
锦袍人送他出门,不住口地道谢:“当然,当然,我必然把龙头的话带回去,龙头慢走,路上小心。”
李魁奇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破庙,庙外明里暗里的壮汉们鱼贯而出,护着他向松林茂密处走去,不一会就消失在丛林之间。
锦袍人保持着弯腰媚笑的样子,一直等到李魁奇的人全都不见了,他才敢缓缓地直起身子。
表面上若无其事的他,后背其实全都是冷汗。
左右看看,锦袍人认准一个方向,撒腿就疾走。
在林子里左拐右拐,在官道边走出林子,然后沿着大道一路直奔海丰县城,一口气跑到城内,走在大街上,他的步伐才稍稍慢了一点。
但他仍然没有歇息,连额头的汗珠都顾不得擦一擦,直奔东街上那座极大的宅院里,门口站岗的护院瞧见他,纷纷问好:“管家回来了。”
锦袍人没空理会他们,忙忙地直闯二进院落,海丰县最大的商贾吴老板,就坐在书房里,拿着一本书在等他。
“老爷,我回来了。”官家浑身汗淋淋地进去,冲装模作样看书的主人躬身说道。
吴老板把书一扔,站了起来:“怎样?”
“走了。”官家舔着嘴皮子,一路奔回来,劳累加紧张让他口干舌燥:“他答应等我们的消息。”
他从袖袋里摸出那颗金果子:“还赏了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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