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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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张角离去，颍川藏书阁迎来了另外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河南尹何进府的一位掾属，一代大儒，赵歧。</p>

第一个见到赵歧的不是别人，正是许钦。许靖领着众人回到书阁时，许钦便在门口等候，告知赵歧大师已入了正厅。</p>

赵歧是当世威望最高之人之一，便是“经神”郑玄亦差一筹，当世能与之比肩者唯有陈家的陈寔与杨家的杨赐。其他人物都已经到了天上，其中就有郑玄的老师马融。赵歧年近八十，依然身体硬朗，这一次不远千里匆匆从帝都赶到颍川，只有一个理由，大将军对颍川的事态变化的态度已经形成了一个很鲜明的意思：颍川将乱，需要赵歧这等人物亲自镇制。</p>

见到赵歧，许靖执弟子礼拜见。</p>

“文休，罢了！多少年情份了，这些礼数还是免去罢。”赵歧本待推辞，却不料被许靖一句“礼不可废”给顶了回去，其实以他的身份承受这一礼并不过分。</p>

“晚辈孙原，见过赵歧大师。”</p>

孙原紧随其后，袁涣、射援等人同时躬身行礼。赵歧不是太学博士，但他的《孟子注》名动天下，乃是对先贤孟子之思想理解最深刻的名作，为太学中研习《孟子》的必读之书。</p>

赵歧上下打量孙原：“原来是十九岁为两千石封疆大吏的孙太守，老朽有礼了。”</p>

赵歧早已认出了孙原，如此年轻便被太学诸多名士如众星捧月一般，当世人物数不出一只手手指的数目。</p>

“不敢当。”孙原微微侧身，“大师还是先行入座吧。”</p>

赵歧笑笑，也不谦让，便径直走到客座第一位上。孙原执弟子礼，居其下首。看似孙原地位尊崇，在赵歧面前执弟子礼也是占了便宜的。</p>

“孙太守，你是冀州的地方大吏，想必应该知道你这个位子，非常人能坐。”赵歧刚刚坐下，便看着所原，笑得意味深长。</p>

“赵太守是一代大儒，何必与我说这些。”孙原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漠然答道：“您亲自从帝都赶来，有何言语不妨直说。”</p>

赵歧看着他，笑道：“老夫并不知道你在颍川，自然不是冲你来的。不过，孙太守难道不知道这颍川是太平道崛起之处，最是危机四伏？你身系魏郡重镇安危，也敢以身犯险？”</p>

“自然知道。”孙原微微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微微颌首，“可是颍川书院数以千计的名家士子都在，原又何惧。”</p>

“好胆略，有气魄。”赵歧洒然大笑，“天子的眼光果然独到，焉知这大汉天下不会与你无关？”</p>

孙原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愕，拱手而拜：“还望大师明言，原不得其解。”</p>

冷静若他，也被赵歧这一句话深深震撼。</p>

“哈哈哈哈……”</p>

赵歧长笑着：“怎么，莫非你还未瞧出其中关窍？”</p>

“若是常人听了去，只怕大师这一句话便能要了原之性命，说原图谋不轨、意图造反了。”孙原脸上讶色一闪而过，此刻早已换成一脸苦笑。</p>

“看来你这小子倒不怎么适合开玩笑。”赵歧依然在笑，“也罢，等老夫先好好教会教会许文休，便与你好好谈谈这帝都的事情。”</p>

说罢，便看向了主座上的许靖。后者点头拱手：“靖，恭闻大师教诲。”</p>

“张角是不是来颍川了？”</p>

这年迈的长者捋冉而笑，主座上的许靖目光一凛，眼光摇曳，却是下意识地看了孙原一眼。</p>

赵歧见微知著，侧脸看向孙原：“莫非孙太守见过了张角？”</p>

孙原眉头轻蹙，却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赵歧是大将军府的从事，不论他于当今儒林是何等地位，这都是避不过去的一点。</p>

朝中四大势力错综复杂，而汉帝刘宏只能借助大将军何进和宦官的力量互相周旋而保汉室平安。</p>

太平道谋逆的事情早已出现征兆，然而，即便是有人想抓张角也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起码作为大汉三大门阀之中的皇室刘家、袁家和崔家都无法完成。为此，朝中各大势力都销声匿迹了很久，所以河南尹何进才敢在这个时候派出赵歧这位重量级人物以求探明颍川局势。</p>

现在整个帝都风起云涌，大汉宗亲刘虞被提拔为尚书，参与尚书台决策，这一手来得异常，要知道孙原这个太守正是刘宏避开尚书台和三公府凭空抓来的。</p>

所以孙原并不能相信赵歧，即使他并非是冲自己来的。</p>

孙原踌躇良久，反问道：“久闻当年大师之妻为马融大师侄女，却因为马融大师外戚的身份不肯相见，敢问大师如今为何却成了大将军府上的从事？”</p>

赵歧哈哈大笑，孙原小心翼翼的作风，倒是颇像当今的天子。</p>

“与你说个典故。”</p>

“可知伯夷叔齐‘耻食周栗’乎？”</p>

孙原点头，其余众人却是一脸茫然，不知这两位在打什么机锋。</p>

“都说伯夷叔齐美名，然而采食之薇莫非周薇，所居首阳山莫非周之土地耶？”</p>

赵歧含笑，望向孙原：“你可懂这层意境么？”</p>

“大师的意思，在下已然明了。”孙原不禁点头。</p>

赵歧所举典故，却是商朝末年周武王平天下，商臣伯夷、叔齐为守臣节，耻食周栗饿死首阳山的故事。这故事虽广为流传，然而伯夷叔齐的举动却不及抱宗器而走的箕子。况且赵歧后面那一句更是一针见血，可见世人自欺欺人乃至于斯。</p>

“陛下称你们兄弟是大汉的擎天之柱，我相信陛下的眼光。”赵歧很和蔼的冲孙原一笑，目光中闪烁着睿智，却已不管孙原霍然而变的脸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