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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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儿坐在花轿里，深陷进过往回忆。</p>

待再醒过神来，周遭已寂静，唢呐鞭炮声全无，只余四周的匆忙脚步声。</p>

她心下有些纳闷，不由出声问道：“明珠，到了何处？”</p>

没有等来明珠的回答，喜娘忙忙在轿旁制止：“出嫁路上不多言，被弃、和离多坎坷。小娘子再是恋娘家，忍过这一路，待三日回门，哭爹喊娘时间宽裕。”</p>

猫儿闻言，心中却又想着，这入赘之礼，要说被休、和离，那也是她不要贾忠良。贾忠良若敢对她说个不字，王五和明珠可不是吃闲饭的。</p>

她坐在花轿中，只觉一会东拐、一会西拐，外间一阵嘈杂、一阵安静，再过了一阵，又仿佛要爬坡上坎。</p>

她在衢州也曾小住过几月，只知城里一片坦途，城外却高山高坡。</p>

她心下终于觉出一股异样，一把取下红盖头，将脑袋探出轿窗，扬声道：“明珠，明珠？”</p>

那喜娘见她伸出了脑袋，再也没有耐心诓骗她，只大喊道：“贼汉子们，快，跑！”</p>

轿子立刻跑动了起来。</p>

猫儿心下登时明白，今日只怕是遇上了什么山匪好汉，要劫她敲银子。</p>

劫银子事小，名声事大，她若毁了名声，买卖可就要彻底被牵连。</p>

她立时扒拉住轿窗，在无尽的颠簸中探出脑袋，大喊道：“多少银子，我出！你们将我送回去，我加倍出银子！”</p>

没有人接她的话头。</p>

喜娘一巴掌上来，重重打在她脑袋上。她耳中一片嘶鸣，立刻被打的跌回了轿中。</p>

她无暇歇息，立刻将发上金簪取下塞进袖袋。心中砰砰只跳，只竭力稳着身子，解开宽大喜服脱下以备逃跑，只一息间却又重新披在中衣之外。</p>

她将将把喜服衣袖绑在腰间，轿身已咚的一声被撂在地上。</p>

轿身倾斜，乾坤一阵翻转，她已从轿子里滚落出来。</p>

耳畔鸟雀啾鸣，如练瀑布滔滔不绝。</p>

一道嘶哑冷清之言横空而来，冷冷道：“拿了银子便快滚，莫让本小姐再见到你等。”</p>

地上掉落银票几叠。</p>

喜娘扑上前一把抓住银票，低声喊道：“先走，再分帐！”场上立刻逃的没有了旁人。</p>

清冷空气吹来，猫儿心中一片苍凉。</p>

不远处就是一道悬崖。只听瀑布的落地捶打声，便知那悬崖高如万丈。</p>

一旦掉落，便是能活着，只怕也要去掉半条小命。</p>

后路难逃。她手中暗自紧握金簪，竭力平稳着心绪，缓缓起身，望着眼前的斗笠青年，柔声细语同他打商量：</p>

“好汉不知从何处来？可是一时手头紧，需要银钱傍身？</p>

我虽一时拿不出几万两，然而四五千两还是不难。你莫伤我，我配合你同铺子里讨银子……”</p>

对面垂首的斗笠青年并不说话，只缓缓解下斗笠丢在一旁，一头青丝散碎垂下。</p>

“他”慢慢抬首，发丝下终于显出半张脸。</p>

半张熟悉的脸。</p>

“他”唇角一勾，冷冷道：“胡猫儿，好久不见。昨日杀错了人，今日却是你的死期。”</p>

猫儿脚下一软。</p>

楚离雁。</p>

阴魂不散的楚离雁。</p>

她自出宫后，变换了多少身份，胭脂铺子又变换了多少回东家。这两年再未遇上过故人。</p>

楚离雁既然能寻见她，可见是长年累月、心细如发的关注着她，追踪着她，是真的想要她的命。</p>

她稳着心绪同楚离雁周旋：</p>

“姑娘既知我是胡猫儿，便该知道，我有起死回生之大能。</p>

你使计将我掳来，纵然杀死我，不出两三年，我又能活。”</p>

楚离雁“哈”的一笑，手持匕首一步步逼近：“起死回生？你当你真能起死回生？”</p>

她的面容开始狰狞：“若你能起死回生，你那腹中孩儿又是如何掉的？难道他未继承你起死回生之能？哈！”</p>

猫儿心中立时一抽。</p>

楚离雁瞧见她的神色，心中快意，只哈哈一笑，又道：</p>

“你可知，起火当时，我用金簪未戳中你，我在你腹中补了几脚？</p>

你可知，其中哪几脚令你疼痛难忍？哪几脚要了你那孩儿的命？</p>

我听说，怀胎三月，胎儿在母体中，都已长出了小手小脚，可爱的很呢……”</p>

这些恶毒的语言仿佛一只手，生生掏进了猫儿腹腔，将她的五脏六腑搅成一团，最后用力揪住不放。</p>

她心中剧痛，当年的割肤之痛仿佛又在她身上过了一遍。</p>

万丈怒火在她心中一瞬间嘭起，她反而镇定了下来。</p>

既然要死，若不报当年之仇，不为她的狗儿讨一回公道，她就妄怀了他三月！</p>

她不退反进，缓缓一笑，道：“你今儿掳了我，便是要同我叙旧？我倒不知，你竟如此想念我，嫉恨我。”</p>

她眉头一抬，关心道：“我原记得你嗓音柔美，如夜中箜篌，雅中带悦，令人如沐春风。怎地现下却如枯山老鸦？”</p>

一阵清风吹来，拨开楚离雁的发丝，露出她半边面颊，狰狞疤痕立刻显露在外。</p>

猫儿低吸一口气：“怎地被毁了容？啧啧……”</p>

她话音未落，楚离雁手起刀落，她的衣袖立刻被鲜血染湿。</p>

“闭嘴！”楚离雁狰狞着嘶吼：“若不是你，我怎会变成现在这般？我堂堂侯府怎会家破人亡？我表哥，他怎会一眼都不看我？！”</p>

原来如此。</p>

猫儿妩媚一笑：“原来我夫君，已经为我孩儿报了仇呢。你可知，他为何只中意我，却半眼都瞧不上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