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线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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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帝探究的看了一眼白寒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却又不点破，只是揶揄道：“没想到，段爱卿竟这般在意这小吏，竟处处维护。”</p>

段长歌轻笑不语。</p>

顿了顿，皇帝忽然对他身后一直低头垂目的白寒烟，高声喝了一句：”抬起头来！”</p>

永乐帝猛地一声高喝，让白寒烟悚然一惊，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只好示弱般的撩袍跪在地上，伏地叩首。</p>

段长歌心下也是一惊，面上却是如常，他知道皇帝的喜怒向来无常，不知此番又会是怎样一番试探，按耐住心里的波动，他冷眼观察着皇帝的神色。</p>

“韩爱卿，朕倒是好奇，当日金銮殿之上，朕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为何会对林之番的案子会如此上心？”</p>

白寒烟心下微动，当日之景，她也着实顾及不上许多，只想抓住任何一次可以查清父亲冤案的机会，在其他人眼里，或许是年轻气盛急于在圣上面前表现自己，可皇帝的心思如此深沉，又怎么会不怀疑。</p>

心下转了几转，白寒烟缓缓从地上抬起头，面上依旧是一副胆怯的模样，她缓缓道：“微臣只是想替皇上分忧，查清……”</p>

“朕不想听假话，不要拿假话来搪塞朕，朕就想知道你的真实目的。”</p>

最后两个字永乐帝特意放重，似乎意有所指，白寒烟心中猛的一跳，惊惧的抬了下头，只见御书房内日影恍惚，那龙椅之上的矍铄老人布的面容直如阎罗判官，双眼盯着她犹如两朵火炬，夹杂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p>

白寒烟忙不迭的低下头，再无半分做戏，真真的颤抖起来，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皇帝龙威果然让人惊骇恐惧，她抿了抿唇眼露迟疑，白寒烟微吐出一口气，沉下心抬眼对上永乐帝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林之番是微臣的杀父仇人，所以当日微臣听闻陛下所提，才会奋不顾身的挺身，微臣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他。”</p>

这句话白寒烟说的字字珠玑铿掷地有声，却是说了实话。</p>

段长歌眼角睨着她，虽然是带笑，日光流泄之下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p>

永乐帝有些讶色，眼梢弧度眯了起来，不动声色的目光从白寒烟脸上缓缓扫过：“林之番是锦衣卫千户，朝廷正三品，如何能杀的了你父亲，难道他有何特殊身份？”</p>

白寒烟不急不躁，知道永乐帝一定会怀疑，当下抬眸目光清明，道：“多年前，林之番还只是锦衣卫缇骑，微臣家住京城，一家人只是普通百姓，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康，一日父亲与母亲从市集回家，不幸遇锦衣卫执行任务，高马铁骑在市集而过恍若行至官道，可集上百姓却惊的四下逃窜，混乱之中，父亲不幸惨死在林之番的铁骑之下，只留母亲一人，看着鲜衣怒马的锦衣卫远去的背影，欲哭无泪！微臣之所以要做官入仕途，也是想要找他找个说法，可惜，只怪微臣当时年纪幼小，待微臣成年科考，林之番也不幸惨死。现下，微臣对于林之番微臣本不做他想，那日忽闻陛下提及，微臣便忍不住想要知晓，当日仇人是死于何人之手，找到其尸骨，埋于父亲坟旁将此冤孽了结。”</p>

永乐帝闻言不语，眉头蹙的很高，白寒烟偷瞄着他的神色，见他眉目肃然似在沉吟，便知他已经相信自己所说的故事，此事并不是假的，锦衣卫出行一向蛮横，此事她就真真的见过！所以，此番，她并未说假话。</p>

须臾，皇帝微微叹息道：“锦衣卫执行的都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行为难免毛燥，实在是朕的疏忽。”</p>

白寒烟跪地叩首，道：“微臣惶恐，不敢指责锦衣卫，只怪父亲命薄而已。”</p>

永乐帝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揉了揉眉心，瞧着一旁的段长歌面含微笑，凤目沉凝，却始终淡定地垂目。</p>

永乐帝低叹一声道：“的确，朕却有私心，林之番出事时，正是当年前户部侍郎白镜悬贪污赋税事发之时，朕当真痛心，却想给他一次机会，便召来锦衣卫带白镜悬来见，朕要单独问他，可林之番找到他时，白镜悬自知无颜面圣，自杀于家中明镜高悬牌匾之下，那千万两赋税银子也随着他的死不知所踪。更甚的是，不知何故林之番出了白府再也没有回来。锦衣卫调查后却始终没有结果，此案搁置五年……”</p>

永乐帝顿了顿，在龙案之上以手支额神情竟有些萎靡，难掩倦怠，白寒烟在一旁垂头低目，紧了紧手指，她知晓，父亲冤案从现在开始就是个开端！</p>

良久，永乐帝才开口：“朝堂之上，祥和盛景，实则暗流涌动，朕是想知道有些事情的真相，韩推官，此事绝非小可，朕再问你，林之番之案，你当真要查？”</p>

“当真要查。”白寒烟上前一步，说的没有犹豫，惊觉低垂的指尖碰到一缕缕的清凉，是段长歌的手指，白寒烟缩回手，轻抬螓首，眸光斜睇着一旁的段长歌，撞上他隐晦莫测的深瞳，心下一虚，竟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p>

“好。”永乐帝抬起头，面带微笑似是赞赏，道：“朕等着你的答案。”</p>

出了宫门，白寒烟和段长歌比肩而走，日光泻在地上，两条影子被缠在一起。</p>

白寒烟缓下步子想离他远些，可段长歌更想离得她更近，始终不离她一寸。</p>

白寒烟停下了步子，抬眼看着段长歌，心中苦涩，抿唇问道：“段大人，可是有事想问我？”</p>

段长歌没有发话，也没有动。如果说方才他的脸色只是阴晴不定的话，那么此刻就真的一丝晴朗都找不到了。脸色阴沉毫无表情，甚至连眉角眼梢的弧度，和长长覆盖下来的睫毛，都无法掩盖眼底令人畏惧的寒意。</p>

“段长歌……”白寒烟抿着唇。</p>

“韩烟，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和我实话。”段长歌的声音轻轻冷冷的，没有丝毫情绪在里面。</p>

白寒烟早知道他会有如此情绪，从她说出那一番话，或者踏入京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终有一日他一定会怀疑她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