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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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陆，老陆，你看这小家伙儿醒过来了！”一阵带着兴奋的高呼，让少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p>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狰狞的老人脸，带着笑意，看上去很和善。</p>

少年自然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好心人。</p>

近乎没了一半的身躯，瞎了一只的眼睛，身边还有一个高高大大，面色冰冷的道士。</p>

是自己要找的人。</p>

少年挣扎着坐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率先被老头儿插嘴，“我知道是你爹让你来的。”</p>

少年收了声，舔了舔不算干裂的嘴唇——看来在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们给自己灌过水。</p>

“想学武功，好啊，我可以教你。”残疾老头儿看样子很好说话，“但是你得先告诉我，凭你这样的身份，老老实实待着让你爹慢慢将仇敌揪出来不好吗？非要学武？”</p>

“况且那些人我也知道一些，他们之中，不乏领兵千万的将军。纵使你学了武，能杀一人，能杀十人，二十人。倘若面对一百人，一千人，你怎么办？”</p>

“其实，你完全没必要专门跑到这边塞大漠里，找我这个残废了的老东西学这些拳脚功夫。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报仇，可以走的路，多得很呢。”</p>

老头儿笑起来有些可怖，满脸的皱纹舒展开，像一朵盛放的雏菊。“怎么样，小子，真的要学武？事先告诉你，学武，尤其是跟我学，可是很苦的。现在想放弃，我可以让老陆送你回去。”老头儿指了指身边站着像根木头似的道人，“而且你要知道，既然你爹让你跟着我学武，学成之前，他是不会在管你分毫的。就算你死在这过程中，他也不会多问一句。”</p>

少年默然，低下头，像是在思考。老头儿也不着急，笑眯眯的看着他，手里把玩着两把短刀——这是他从少年身上搜出来的。</p>

“我决定了。”少年抬起头，眸子一片黯淡，“把刀还给我。”</p>

“哦？想通了？”老头儿将刀递了过去，看上去笑的更开心了，“我早说了，学武这一途是很苦的……”</p>

“我还是要学。”</p>

万籁俱寂。</p>

笑容从老头儿脸上消失不见了，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狠狠的盯着少年，“可想好了？”</p>

少年看着他，没说话。</p>

有些话越是说，越是容易动摇自己的内心，干脆不再说。</p>

所以他选择沉默。</p>

“拿着刀，出门，劈砍两个时辰，一刻也不准休息。”毫无感情的命令从老头儿口中下达，“我会不定时的查看。如果让我发现你偷懒，今天的晚饭，就没有了。”</p>

少年二话不说，提着刀走出门。门外传来飒飒刀鸣。</p>

他执行的如此之坚决，这是让老头儿和道士都始料未及的。</p>

“看来这件事，对这孩子伤害真的很深。”道士感叹道。</p>

“谁知道是不是一时气盛呢？接着看吧。”老头儿虽然在说着一些丧气话，但是言语中的笑意是掩盖不住的。</p>

谁都没有注意到，老头儿手里的飞刀，暗暗收起来了。</p>

少年自然不知道屋内所发生的事，才短短一刻钟不到，他的手腕已经酸痛无比。</p>

劈砍是用刀的最基本动作，哪怕给三岁小儿来做，都能做个半差不离的样式。但是没人会连续保持劈砍的动作，一连一刻钟，更何况两个时辰。</p>

少年也不知道。</p>

“三百二十七！”</p>

“三百二十八！”</p>

“三百二十九！”</p>

每次的劈砍，他都会在心底默默记下。像这样机械性的重复练习，倘若不想些什么，心智很容易崩溃。</p>

少年本应该在第三百下的时候就已经支撑不住的，但是他仍在奋力挥动手中的短刀，做出一个个标准的动作。</p>

是仇恨在支持着他。那深邃的，可以吞没一切的仇恨。</p>

意识逐渐微弱，直至消失，少年的身子又倒在地上，但是两只手依旧紧紧的握着短刀。</p>

……</p>

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屋顶。</p>

司朔揉了揉眼睛，不动声色的将压在自己腰上的一条大腿挪开。大腿的主人——正在呼呼大睡的阿九，丝毫没有察觉。</p>

最近自己的梦好像有些多。司朔看着窗外的一片白霜，暗自想到。</p>

边塞的夜是很冷的，湿气也足，经常会降下一大片白霜，将万物染上霜白的颜色，看起来如同在梦幻中的世界一般。</p>

窗户推开一点，深吸一口带着冰碴子的空气，昏沉的脑袋变的清醒。他并未将窗户全部推开，因为现在还早，他不想打搅还在睡觉的同伴。</p>

脑子清醒后，他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上面，闭上眼，像在思考着什么。</p>

他昨天失态了，对于他来说，罕见的失态。</p>

总有一些东西，被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当再次触碰时，会泪流满面，情不自禁。</p>

人们把这些称之为回忆，能一直不被忘记的回忆，大多数都是美好的。</p>

很不凑巧，司朔所深深藏起来的，恰恰都是最黑暗，最痛苦的。</p>

刀子划开皮肤，血液迸发，哭喊，求饶，冷笑，还有地牢深处的异味，无助的哀嚎。那些东西，他不会忘记，在他亲手了结那些对他做过这些事的人之前。</p>

外边一阵吵闹，打断了他的思绪。</p>

那些绝望的，负面的情绪被立刻收敛，仿佛从未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过一样。</p>

这阵吵闹，同样吵醒了正在梦乡中的阿九和谢莫袂。</p>

“怎么了？外面怎么这么吵？”两人揉着惺忪的睡眼，同时看向司朔。</p>

司朔耸了耸肩，站起身，走到房门前打开，打算一探究竟。</p>

门外已经站满了人，将狭小的楼道围的水泄不通。</p>

司朔看见一个熟人，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p>

施言一脸疑惑的转过头，看见司朔的脸，心脏又提了起来。</p>

看见他紧张的神情，司朔笑了笑，“别慌，我不是找你聊昨天的话题，就是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