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跪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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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又当如何？！”</p>

简短几字却是字字如刀，直刺朱慈烺心尖！</p>

朱慈烺的脸色变得苍白。</p>

这话无法接。</p>

是的，虽说天子犯法无人敢纠，可天子却不能将这话说出来。而且天子犯法也不是真得就无事了。昏聩到头了，便会被百姓拉下马，这便是惩罚。</p>

“你要如何做？”</p>

朱慈烺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而被搀扶到一边的皇后也是悠悠转醒，见到左弗一身素衣跪在地上心里一喜，可左弗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差点再次晕厥。</p>

“谢氏女未满十二，属幼女。山敏正欲行强迫凌辱之事，虽未成事，但依旧可照**论，依法杖一百，流三千！！”</p>

“左弗！”</p>

皇后尖叫着，“一百杖下去，焉有活命？！”</p>

府丞（类比同知）眼看局势要失控，忙道：“大人，山敏正虽有意图，但还只是在街上拉扯，依例可杖十以示惩戒。”</p>

这是给双方台阶下了。</p>

左弗也知按照例子，只是在街上拉扯，还未到宽衣解带那一步，的确是可以轻判的。毕竟，拉扯也不能说人是真想干那事，所以里面的确是有反转余地的。</p>

只是想起那个被逼死的妇人，左弗又觉不能轻饶了此贼。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府丞说的也在理，的确有例可寻。但山敏正在街上喊要谢氏女暖床皆有证人证词，若不是我手下执法官及时阻止，谁知谢氏女下场会如何？”</p>

“左弗。”</p>

朱慈烺冷冷地望着左弗，道：“法理不外乎人情，难道你真要将皇后胞弟流放？”</p>

“陛下，臣今日可以通融。但通融以后，谁还会惧怕国法？只要讲人情，讲体面，便可肆意触犯律法，那么律法的威严何在？！”</p>

“那你到底要如何？！”</p>

朱慈烺的声音里已经晕上了怒气，“你当真要逼出人命来不成？！”</p>

“陛下。”</p>

左弗冷冷地望着朱慈烺，“今日木二若未及时赶到，现在谢氏父女已是尸体了。”</p>

顿了顿又道：“人情可恕，国法难饶！”</p>

“陛下！”</p>

皇后颤颤巍巍起来，跪下磕头，“陛下，臣妾自入宫以来一直谨守宫规妇德，不敢有半步逾越。阿正是父亲的老来子，故而多有宠溺，臣妾知其行不正，多有教训。今日之事，都是臣妾管束无方，令其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请陛下责罚。”</p>

她磕了一个头，“只是父亲年事已高，臣妾此身已委帝王家，不能尽孝爹娘跟前，阿正自小讨父母喜欢，常常能代替臣妾为父母带来欢乐。他虽混账，可却是孝子，还望陛下看在他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了他这回吧！臣妾甘愿替其受罚！请陛下开恩啊！”</p>

“逼得一国国母下跪，左弗……”</p>

朱慈烺望着左弗，脸阴沉到了极点，“这就是你要的结果？”</p>

“臣没有逼迫任何人。”</p>

左弗淡淡道：“臣只知有法不依，国将不国。今日臣可以轻判，但也必须有例可寻。这十杖已是最轻惩戒，不能再减。另外，臣还要罚他清扫城中新盖的公厕，以惩戒他肆意羞辱百姓之过。”</p>

“你！”</p>

山芷娴气得身子直哆嗦，“打便打了，何故要如此羞辱人？”</p>

“不肯委身便不肯委身罢，何故要强行掠夺，当街羞辱？”</p>

左弗毫不客气地顶回去，“皇后娘娘的弟弟是亲亲骨肉，别人的女儿是捡来的？！”</p>

“陛下，您看她，您……”</p>

“够了！”</p>

朱慈烺大吼了一声，望了皇后一眼，冷声道：“自作孽不可活！皇后还是起来吧，免再惹人笑话！”</p>

说罢便是看了左弗一眼，“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这便是你说的国法礼教吗？！你要如何判，朕无疑议，但你如此冒犯皇后，是不是也该给朕一个交代？！”</p>

“依法办案，臣无怨无悔！”</p>

左弗拜了下去，“臣甘愿受罚！”</p>

“好，好，好！”</p>

朱慈烺被左弗气得冷笑，“那你处理完这儿的事便去宫门前跪着吧！这就是朕对你惩罚！”</p>

“臣谢陛下宽宥。”</p>

左弗又是拜了下，丝毫没有因即将到来的羞辱性的惩罚而感到害怕。</p>

事情做了就要付出代价。</p>

杖责皇后父亲，依法惩戒皇后胞弟，她维护了法制存在的意义，她无悔。</p>

至于跪宫门？是的，很羞辱，很难堪，甚至还很痛苦。</p>

这样的季节里，跪在冰冷的石板路上，那是对身心双重折磨。可她不觉得这算什么。</p>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p>

自己这才哪到哪？</p>

来到这时代，拥有了时空TB，开始她只想以此来苟全性命。但是，随着现实一步步的推进，她也渐渐明了了自己的使命。</p>

这条路，她必须走下去。</p>

不然，她对不起百姓送自己的万民伞，金匾额。</p>

而这条路，她也是越走越清醒。</p>

这大明，靠打补丁是不行的，必须彻底推翻重来。尤其是在刚刚，这种想法就更坚定了。</p>

皇后有了身孕，朱慈烺便开始态度软化。他不是对皇后好，而是为了皇后肚子里的继承人。所以，他在维护的不是天下，他在维护的只是他朱家的法统。</p>

他眼里只有朱家的天下，而没有百姓的天下。但这天下从来都不应该属于一个人，这天下是属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所以，为一家之事而责难天下之人，这不是太过分了吗？！</p>

一个天子，生在深宫里，他所知道的民不聊生都只是字面上的；可朱慈烺经历过国破家亡，目睹过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惨状，最后的结果仍然选择了他自家的天下，这着实令左弗失望到了极点。</p>

或许，这是人性作祟。但人性并不是宽恕罪恶自私的理由。人自走出洞穴，穿上衣物那刻起，其本质已与动物区别开来了。人类与动物最大的不同，不就是因为人类拥有同理心和同情心吗？</p>

可眼下，这个曾经怒斥贪官污吏的人，在面对着百姓的苦楚时，竟是站在了天子法统那一边，这如何不叫人失望？</p>

左弗的心已凝上了一层冰，她趴在地上，没有抬起身，可那卑微的模样却让朱慈烺感到了难受。</p>

这是无声的抗议。</p>

她虽跪着，可心并未跪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