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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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假设的人生。在这残酷的红尘俗世里，一次选择往往就是一生的结束。</p>

李谂死了，连同他那几个儿子，还有那个虐死无数婢女的赵氏。他们垂挂在绞刑台上，设计合理的绞刑架未让他们痛苦太久，当寒风起时，便是没了声息。</p>

民众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没有鲜血淋漓的惩罚似乎总少了那么一点味道。只是当一个个乡绅也被挂上去，连成一排后，众人又觉头皮有些发麻。</p>

这些人犹如冬日挂在院中的腊肉咸鱼般，在寒风中轻轻晃着，看着甚为恐怖。</p>

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人们才发现，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李家老爷跟他们一样脆弱，并没有什么不同。</p>

一条绳子就能让他那张嚣张的嘴闭上，从此再也食不了人间饭，也做不了人间恶，他就这样死了，被垂挂在绞刑台上，双腿双手垂下，在寒风中飘荡着。</p>

死去的人并未立刻被放下，他们就那垂挂在那儿，直到傍晚的时候，衙门的人才将其放下，让家属领回去安葬。</p>

邱云平站在城墙上，看着李谂被抬进了棺材，因着受得是绞刑，他的脖颈以一种极度怪异的方式呈现着，家属的手推过去时，头颅又轻飘飘地歪向了一边。</p>

头颈断了，只有一层皮连着。</p>

没有斩首，可却比斩首看着还恐怖。</p>

邱云平望着李家剩余的几个庶子忙碌着，直到棺盖落上后，发出的那一声响才将邱云平从自己的思维旋涡里拉了回来。</p>

李谂死了，千秋坊的店铺全封了，李家隐藏的那十七万亩地都没收了，而明面上的地儿也被没收的只剩下了五千六百亩。</p>

李家三代人的经营在一夜间化作虚无。五千六百亩，李谂爷爷发迹前就是这点田，近百年过去，绕了个大圈，最后又回到了起点，这不是对命运最好的嘲笑吗？</p>

棺材被抬了起来，早就为自己备好的寿木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那个女屠夫总算没丧心病狂到底，还是给李谂留了一副好棺木。</p>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p>

泪水模糊了邱云平的双眼，他的心就像被什么扎了一样，望着装着李谂最后一程的棺木，他只觉心里酸楚。</p>

不义之财得交出来，不然下场如李谂！</p>

让自己来送李谂，她哪里是让自己来送李谂？她是在警告自己，交出钱，识相得走人，不然下一个李谂就是你！</p>

十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啊！</p>

他只是做到了县丞，就要这样结束了吗？举人难出头，可不是有海瑞在前吗？！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没有这样的命？！</p>

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古老腐朽的城墙上被抓出了淡淡的痕迹，它们向着天空，像一个嘲笑的眼睛，望着邱云平，无声无息，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云淡风也轻……</p>

锣鼓哀歌响起，哭泣的声音从远方断断续续传来，邱云平跌跌撞撞地走下城墙，几个民夫从他身边路过，今天是李谂行刑的日子，也是新一批入城民夫拿到工钱的日子。</p>

包吃包住，工钱七天一结，对于许多破产的农民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他们呼朋唤友，成群结队地赶来常州，为的就是这一刻。</p>

民夫脸上的笑容，眼里对未来的憧憬落在了邱云平眼里。</p>

他望着他们，又望着这常州城，他感到了一阵陌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