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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零躺在高高的树上,目光遥远,杀人剑就斜着贯戳在身旁的树枝上,一边只露出剑柄,另一边是一泓秋水寒光。
这些天以来,杀人一次次染血,即便擦去血迹,剑身还是微红的,可却始终不曾有人死在此剑之下,他只是一次次品尝着刺破或是砍断对手躯体的美妙感觉,伤而不杀,就像是恶鬼中的清醒而慈悲者。
那天,他差点儿就杀了那名叫做识玄贞的飞天殿锐士,只可惜,紧要关头,识玄贞被一道蓝光带出场了,于是他便明白,恐怕真要想杀个自己看得上眼的,很难,那些真正的天才,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关注和庇护。
对一般人而言,在这个处处危机的猎场中,能忙里偷闲没什么忧虑的情况下好吃好喝再睡一觉,就很惬意,而对初零来说,砍砍人再眺望一下远天,那就真是完美。
正当初零正沉浸在对他而言的完美惬意中的时候,远处走过来一男一女,初零看也不看,也懒得动手,便依旧那么躺着,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两个人实在是弱得不像话,让他连一星半点儿的出剑心思都没有。
弱者的血,不配杀人。
而后那两人好死不死地在初零栖身的树下停住脚步,而且他们浑然不知已经无意中与一位脾气不好武力很高的家伙挨得很近了。
“真是吓人,幸亏你来了!”少女拍着胸脯说道,她衣裳上有几处被利刃划破了,头发也有点儿凌乱,清秀的脸上也是灰扑扑,想来这场竞山锋着实把她折磨得不轻。
相比之下,少年过得还可以,尤其是他精神抖擞,明显收获不少。
“你怎么也来这儿了?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口吻是训斥,但他脸上是忍不住的喜悦。
“但我不想错过啊!”少女嘟着嘴说,“还好还好,这不是有你了么。”
“别逗了。”少年有点儿苦涩地摇摇头,“你以为我多厉害呢?我啊,在这里也就能勉强自保而已,多少次差点就要被暴揍出场了。”
“那你在我心里也很厉害啦。”
“你才是真的厉害,我要是你,断然是不敢来此的。”
……
两人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聊着,渐渐地又在各自安慰与鼓励中充满希望的信念。
再然后,一把利剑精准无误地刺透了少女的心脏。
初零抽出杀人,少女瞪大了眼睛,全是不甘与难以置信,她已经没有机会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温热的鲜血喷薄淋漓,染红了丛生的饮风草,也不知道饮风草习惯了风的味道,会不会对血的腥甜而感到厌恶或者惊喜。
一个生命就此结束,在她最是开心的一瞬间。
一道蓝光带走了她的尸体。
刚才还正与少女共同憧憬的少年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看到这完全不可预料的一幕之后完全懵了。
“你——你——”他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初零看了看剑上的血,一脸嫌弃的样子。
“我?我很疑惑啊……”他低头自言自语,又抬头看着满脸惊恐的少年,“你也很疑惑吗?”
少年惶惶不安地看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感受不到恶魔的丝毫灵息,绝望的情绪如同大江决堤,疯狂蔓延,站都站不稳了,身子摇晃了两,扑腾一下就瘫倒在地了。
从进场到现在,他看过很多人黯然离场,也见过几次死亡,可眼前这一幕,还是大大超乎了他的见识。
“没有自知之明,把自己托付给他人的弱者,该死。”
初零说着就露出微笑来,看着那少年,就像看着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刀俎鱼肉,分明得很。
只见那少年忽然间便涕泪瞬下,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得想跑,奈何他一身的精气神已经被吓的烟消云散了,所以也只不过是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挣扎了不过数步的距离而已。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他不动了,只是一个劲儿的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呆滞,像一潭死水。
“原来也是个软骨头,愚蠢的认为可以承受得住他人托付的人,更该死。”
初零毫不留情地再次出剑,剑气冰冷而锋利,可是一道蓝光骤然而现,裹住了少年,剑气劈在蓝光之上,轰然溃散。
少年被带走了。
初零冷笑一声,“活着也是死了,废物就是废物。”
无论如何,他终于杀了人,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果然无常。
而又不知道为什么,初零脑海中出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从细如蚊呐渐渐变得如同钟声一般,连绵不绝地问了他很多问题。
那女孩子本有大好青春,她真的该杀吗?弱者总是除不尽的,强弱之分,你又真的明了吗?你是不是太过于偏激了?你难道就没有依靠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吗?如果这样,那姬明雪算什么?你又算什么?你凭什么教训别人又凭什么剥夺别人的生命?你到底是人,还是魔鬼?……
初零松开了杀人,剑落下,插在地上,他头痛欲裂,他闭着眼,咬着牙,满脸痛苦之色,慢慢蹲下身子,鼻子里充斥着已经死去的少女的血的味道,干枯沙哑的笑声开始荡漾。
“呵呵……真是令人痛恨的弱者……”他这么说道。
他不愿承认他其实只是恨他自己,他失去一切的时候,没人能帮他。
“杀……杀了他们……”他喃喃细语,他越陷越深。
他不觉得自己对,也不觉得自己错,他只觉得这个世间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包括他自己。
所有的定义,都是痴人说梦。
所以他讨厌定义,因为世间的一切都是清晰明确而又模糊混沌的。
只有生与死,只有强与弱。
他忽然站起来,平静的脸庞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扭曲痛苦,杀人自己飞了起来,围绕着初零,像是在欢呼一个灵魂的某种彻悟或者说重生。
终有一天,我要让这世间万物,都尊奉我四月澈的定义,他默默立下又一个誓言。
初零猛地惊醒,原来是个梦。
染剑华打着哈欠从不远处走来,冲他招手,“换地方换地方!这里鸟不拉屎,不来活儿啊!”
李止和枭千叹也一起现身。
——
竞山锋开始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了,伤者很多,死者也有,其中甚至不乏公认的天才人物。
各种因这场比武直接或间接导致的后发事件也是接连不断,但在立足于重岳权与力之顶峰的那拨人物的调节之下,却也都得到了妥善解决。
最出名的一件事首属四王爷的小孙子不幸死在竞山锋中,四王爷勃然大怒,因为他为了保护他的小孙子,特意安排了好几位身手不凡的少年并给了他一块皇族的腰牌作为关键时刻的依仗,可他还是被人杀了,身首分离,惨不忍睹,包括那几个护卫的少年,也是一样死得难看。
四王爷大动肝火想要兴师问罪,却又无从下手,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下此狠手,查也查不到,因为负责的空寂卫恪尽职守。
最后他闹到了下榻于灼雪园的陛下面前,痛斥这场竞山锋如何如何残忍荒唐,奈何陛下一点儿面子都没给他。
“规矩就是规矩,无论上下,不守规矩,就是造反,就是和整个重岳为敌,别说你死了个孙子,就是我去参加了竞山锋而本事不济,也一样该死就得死,绝不例外。”白绮文这番话说得极重。
倒霉的四王爷还在归途中偶遇赵游,后者向来不假任何人的颜色,哪怕是皇帝陛下,于是理所当然的,他又被狠狠奚落了一番,赵游说他就是一头脊梁断了牙也落光了脑子也忘带了的蠢狼……
总之最后就是不了了之,他那小孙子死就是死了,别无他续。
代青昀得知此事后,心中感慨,这一场竞山锋,是少年人们的演武场,也是个报私仇玩儿阴招的好场合。
四王爷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杀他孙子的竟然会是平常时候与他关系最为要好的亲弟弟六王爷的贴身护卫的养子做的。
其中复杂,水深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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