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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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护卫勒停马匹，揭开车帘，让那男人下来，府门外挂着“牧”姓的灯笼。</p>

南陈当朝丞相：牧旷达。</p>

“属下、武独、无名客与郑彦四人联手。”蒙面护卫答道：“或有望与三王爷一战。”</p>

翌日阳光万丈，上京一场雪后雕栏玉砌，琼花院内犹如仙境，婢女送上早饭，说：“夫人请郎大人饭后去说说话儿。”</p>

“不必。”郎俊侠答道，“今日还有些事，盘桓日久，终究多有不便，替我回青夫人一句，足感盛情。”</p>

婢女走了，段岭又问：“我们去逛街吗？”</p>

郎俊侠点了点头，说：“出门不可多话。”</p>

段岭嗯了声，寻思着昨夜自己似乎扰了郎俊侠，却又不知他在隔壁房中做什么，不敢胡乱开口，幸亏郎俊侠仿佛已忘了那事，早饭后便与段岭依旧从后巷出去。</p>

外头停着一辆马车，车帘卷起，现出里头坐着的丁芝，丁芝说：“才住一夜，又上哪儿去？不是说住下就不走了么？上来罢。”</p>

郎俊侠牵着段岭的手，似在犹豫，段岭却拉了拉郎俊侠的手，想走。</p>

郎俊侠便朝车内答道：“不敢叨扰，眼下还有些事要办。”</p>

丁芝只得作罢，郎俊侠便带着段岭往闹市中去，一路上段岭简直看花了眼。其时上京乃是整个北方的货物集散地，关外三城四十一胡族，俱在此地易货，又逢大辽皇太后诞辰将近，南陈使节进贺，满市糖偶面人、古玩珍宝、山珍药材、钗饰脂粉……琳琅满目。</p>

段岭看见什么都想吃，最想尝的，竟是当年在上梓眼馋的驴打滚。郎俊侠先去给段岭做了两身衣服，又到笔墨店内，购齐了文房四宝。</p>

“你会写字吗？”段岭好奇问道。</p>

掌柜一件件地取出来，端州的砚、徽州的墨、湖州的笔、宣州的纸。</p>

“这是给你用的。”郎俊侠说，“须得发蒙读书做文章，否则就太晚了。”</p>

“公子好眼力。”掌柜笑道，“这可是前年北上的商人带来的好东西，纸还未到齐，须得换一家给您二位调十二沓来。”</p>

“辽人没这么多讲究。”郎俊侠随口说，“不过是讨个好彩头，明日太阳下山前送到名堂。”</p>

“太贵啦。”段岭直心痛郎俊侠的钱，郎俊侠付出去的钱，简直是一笔巨款。</p>

郎俊侠却答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做文章的本事，乃是无价之宝。”</p>

“我要去读书了吗？”段岭问。</p>

他在汝南时见孩童上学堂，心底不无艳羡，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也得以进学堂读书，心底生出不少欣喜，一时间又生出感激之意，停下脚步，怔怔看着郎俊侠。</p>

郎俊侠问：“怎么了？”</p>

段岭心中百味杂陈，说：“我要怎么报答你？”</p>

郎俊侠看着段岭，似是觉得他可怜，又带着点温柔之意，最后勉强笑了笑，认真答道：“读书上学，乃是天经地义，不必报答我。来日你有的是人要报答。”</p>

买过文房四宝，吃了不少东西，郎俊侠又给段岭买了个手炉、一个绣花的布囊，将段岭的半截玉璜装在布囊里，贴着内衣携带。</p>

“这东西无论何时，都不可丢了。”郎俊侠叮嘱道，“切记。”</p>

郎俊侠带着段岭，出闹市，拐进一僻静长街，临街有一古朴建筑，白墙黑瓦，瓦楞上又堆叠着一层层雪，朴素大气，院墙内松柏皑皑，传来孩童的声音。</p>

段岭听到小孩的声音便精神一振，跟着郎俊侠以来已有许久未见过同龄人了，成日规规矩矩，不似在汝南城中泥里来水里去地撒野，不知上京的同岁人平日里都玩什么。</p>

郎俊侠牵着段岭入内，段岭见院中积雪扫得干干净净，三个比他高了一头的少年站在十步外，各拿着箭，投进不远处端放着的壶里。听到脚步声，少年们便朝段岭望来，段岭又有点忐忑，朝郎俊侠靠近了些。</p>

郎俊侠没有停留，一路带他进了内厅，厅中坐着一个老头儿，须发花白，正在喝茶。</p>

“在这儿等我一会儿。”郎俊侠说。</p>

段岭一身靛青色袍子，站在廊下，郎俊侠径自进去，里头传来说话声。段岭一时走了神，见柱子后头，又有一少年过来，打量自己，站在一口钟前头，渐渐地，庭院内聚了不少小孩，约莫着都有□□岁大，各自远远地看着段岭，小声议论，有人过来想和他说话，却被个头最高的那少年阻住。</p>

他站在钟下，朝段岭问道：“你是谁？”</p>

段岭心里答道：我是段岭，我爹是段晟……嘴上却不吭，心中生出些许麻烦将近的预感。</p>

见段岭怕生，小孩们纷纷笑了起来，段岭虽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心中却生出一股怒意。</p>

“从哪儿来的？”少年拿着一根铁棍，在手里拍了拍，走上前来。</p>

段岭本能地就要躲，少年却以空着的那只手搭在他肩上，霸道地揽着段岭，朝自己怀里一兜，用那铁棍抵着段岭下巴，令他稍稍抬起头，调侃道：“你多大了？”</p>

段岭几番要躲开，却被少年箍着，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推开了他，却不敢离开，只因郎俊侠让他在那处站着，他便只好站着。</p>

“哟。”少年比段岭高了一头，一身北人装束，狼裘袄子狐尾帽，双目黑中带一抹星蓝，皮肤黝黑，站在段岭面前，犹如一头将要成年的狼崽子。</p>

“这是什么？”少年伸手到段岭颈上，去扯系着布囊的红绳，段岭又躲了。</p>

“过来啊。”少年见段岭忍而不发，就像拳拳揍在棉花里，毫无趣味，又拍拍他的脸，说，“问你话呢，是哑巴吗？”</p>

段岭看着那少年，紧紧握着拳，目露凶光。殊不知在少年眼中，段岭不过也是寻常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只需一棍下去，便得哭爹叫娘地求饶，然而在动棍子以前，少年似乎还想再逗他玩玩……</p>

“这是什么？”少年凑到段岭耳畔，伸出手，要将段岭脖上的布囊顺手扯过来，凑到他耳畔小声揶揄道，“方才进去那人是你爹还是你哥？还是你家童养的相公？在里头给夫子磕头求告么？”</p>

这下背后的孩童们纷纷笑了起来，段岭生怕布囊被扯断，随着他的动作被牵到东，又牵到西，死死护着系布囊的红线。</p>

“驾——！”少年煞有介事地指挥道，“一头驴。”</p>

在旁观看的孩童们哄堂大笑，段岭一张脸涨得通红。</p>

少年还没说出下一句话，就眼看着段岭的拳头变大，紧接着鼻梁处传来一阵断裂般的疼痛，他被揍得朝后摔去，倒在地上。</p>

一场混战就此开始，那少年鼻血长流，却不退却，冲上前要掀段岭，段岭却矮身朝他腰上一扑，把他扑出回廊，摔在花园中，这一下，围观的孩童们当即纷纷大声叫好助阵，围成一个圈，光看两人在雪地里扭打起来。</p>

段岭脸上吃了一拳，胸膛又挨了一脚，眼冒金星，被那少年骑在身上按着打，脖子上尽是对方的鲜血，直被揍得眼前发黑，力量蓄到了极限，忽然抓住那少年的脚踝，把他狠狠掀翻在地。</p>

紧接着段岭又是疯狗一般地扑上去，咬在那少年手上，众孩童登时哗然。少年痛得狂叫，揪起段岭衣领，抵着他的头朝着铜钟上猛地一撞。</p>

“当”一声巨响，段岭软倒在地，嘴里、鼻里、耳膜中全在“嗡嗡”地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