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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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p>

天和洗过澡,用毛巾擦着头,坐在床边上,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这家伙应该也还没有真正地放下。”</p>

音箱里发出普罗的声音“一段记忆就像储存在硬盘里的数据,是很难擦除的,你也一样，并未放下。”</p>

“对硬盘数据来说，替换永远比删除更彻底。”天和说,“好吧,我觉得我早就该死心了。”</p>

普罗“那句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应该是如果你不介意帮我这个忙，只要你露出一点犹豫，他就会牵起你的手,离开宴会厅，坐12点25那班飞机去伦敦。”</p>

“明天早上抵达时,伦敦市民政局正好开门”</p>

“你要知道，他是个叛逆性格很强的人,这样能够有效顶撞他的父母，毕竟关家并没有在结婚这件事上指定性别”</p>

“这样接下来，你俩就要开始假装扮演真实的家庭。他会把你原来的房子买下来,这样就可以用演戏的名义,来与你长时间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p>

“这能让你们很快都地进入彼此扮演的角色,最后顺理成章，成功走完美好的一生,彼此扶持，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恩爱不疑，直到人生的终点。”</p>

“这是一种叫先婚后爱的言情小说类型题材，并受到大量读者的追捧，这应当是他的那位叫张秋的族姐，给他出的主意。”</p>

普罗最后总结道“但可怜的关越，还没开始他的计划，就无疾而终了。他现在有90以上的概率，在自己家里喝闷酒，因为一旦不小心再醉倒，今天也许不会有人去领他回家。”</p>

天和擦完头发，往床上一躺“麻烦你不要再看言情小说了，普罗。如果不是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个ai，我现在一定以为你在说反话讽刺我。”</p>

“傲慢与偏见也是言情小说。”普罗说“以上是我根据对他的了解，所预测出的大概率事实，我只想说，今天他的请求，注定只有小概率能成功，不过你当时确实不应该打断他。”</p>

天和出神地看着天花板“普罗。今天在露台上，我突然有种想飞到星河里去的感觉，只是不知道关越会不会来追逐我，就像瓦力的两只小机器人。”</p>

就在关越离开伦敦、去纽约入职的前一周，他们看了一次瓦力。</p>

那是个冬天，关越包了一个电影院，两个小机器人在太空里飞来飞去，一个用喷射器推进，一个拿着灭火器环绕追逐时，天和便笑了起来。关越则侧头看了眼天和，将他搂在怀里。</p>

“遵循你内心的指引吧。”天和忽然说，“我现在忽然觉得，许多事也没那么重要。”</p>

关越只是简单地答道“你要知道，下这个决定，我比你更艰难。”</p>

剑桥与牛津距离足有一百多英里，读书期间，关越在剑桥郡附近的圣尼奥买下一套房。并与天和在这个家里，一起生活了七年，前四年，关越以监护人的身份照顾他，后三年，他们相爱了。</p>

七年里，关越总在放学后，搭同班同学的直升机回来陪天和。e临近毕业时，结束答辩后，关越几乎全天在家，但不可避免地，争吵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至为尖锐的矛盾，便在于天和不愿与关越分开上。</p>

那时候天和还是任性而冲动的小孩，他不能允许关越离开他哪怕是一天。但凡关越出去与朋友聚会，天和就会问这问那，回来得太晚，他还会给关越脸色看。关越总是晚回家，也总是爽约，幸而他最后还是会回来，哪怕再晚。</p>

关越做出去纽约上班的决定时，天和根本无法接受。</p>

他绝不允许关越离开他，否则接下来的四年怎么过</p>

当时联合利华、劳埃德与se都给关越发了offer。联合利华的职位是亚太地区市场顾问，一旦经过实习期，关越就是史上最年轻的区域级顾问。劳埃德则是客户经理，se请他去当助教，最后关越却坚持去华尔街。</p>

留在伦敦不好么天和找遍各种理由，甚至怀疑关越厌倦自己了，但无论怎么与他吵，关越的决定都无法动摇。</p>

“这不是你喜欢的工作。”天和说，“你亲口说过，你对华尔街不感兴趣。”</p>

关越刚回到家，沉默不语，脱下西服递给佣人，在沙发上坐下看报纸，天和则在餐桌前写他的代码。</p>

“那是以前，今天写了多少行”关越说，“需要找人帮你么”</p>

天和敲打键盘的声音已体现了他的烦躁。</p>

“一定要去”天和答非所问。</p>

关越简单地答道“是的。”</p>

天和的计划，是两人在毕业以后留在伦敦，英国对同性恋非常友好更甚于美国，他不太喜欢纽约，总觉得纽约没有人情味，老美们形色匆匆，迎面走来突然找你搭个讪，再哈哈大笑一番，冒昧而突兀，就像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一大群精神病人。</p>

纽约对金钱赤裸裸的追逐，也是他相当厌烦的曼哈顿的高级公寓里充满了铜臭味，下个楼不小心就会绊到流浪汉摔一跤，想在户外跑个步，只能去中央公园，还会被黑人不怀好意地盯着看半天。</p>

但无论什么表面上的借口都无法阻拦关越，天和更清楚地知道，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不想和关越分开，万一他喜欢上别人怎么办一定会的，系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恋他，男的女的，天和怎么宣告主权都没用，总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追求关越。</p>

天和冷淡地说“不读博，不去联合利华，拒绝当个银行家，对助教职位嗤之以鼻，最后还是回到钱堆里去。”</p>

关越“否则怎么养你”</p>

天和道“我可以养我自己，不用替我安排。”</p>

关越把泰晤士报翻过一页“你二哥这么玩，迟早得把自己搭进去，我们俩，必须有一个人为我们的人生埋单。”</p>

天和平时相当不喜欢提到“钱”这个字，仿佛说多了整个人也会不可避免地变得俗气起来“留在伦敦你一样可以赚钱。”</p>

“英国死气沉沉，”关越说，“不是我该待的地方。”</p>

“嗯，纽约朝气蓬勃，纽约欣欣向荣，这才是你要的生活。”天和说，“你一定可以赚到大钱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像一条龙，蹲在金光闪闪的宝物堆上”</p>

“你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关越把泰晤士报扔到手边，不悦道，“生活给予我们每个人的考验，远远超出你的想象”</p>

天和停下敲键盘，盯着关越，双方都知道，吵架要开始了。</p>

天和正想再找话来堵他，关越却道“而且我不想被你二哥说中，ok自从你告诉他，咱们在一起以后，他就从来没放弃过诅咒我。”</p>

天和也生气了“这才是你最看重的，你就这么在乎他对你的评价吗”</p>

天和烦躁地拍了两下键盘，知道关越相当在乎，而天岳伤了他的自尊。在二哥眼里，关越的家族企业拒绝拥抱信息金融时代，未来不容乐观，自己扬言要与家里断绝关系的弟弟，最后下场则是轻则陪着吃糠咽菜，重则沿街讨饭这是个大概率事件。</p>

关越的父亲关正瀚也毫不留情地向他指出“富不过三代”这个规律，虽然本意只是恼怒于关越不识体统，找了个男的结婚，搅黄了他的政商联姻大计。关越却比谁都明白，花钱没关系，只要他高兴，他从来就没少花家里的钱，只要天和高兴，花再多的钱他也乐意。</p>

但会花钱的人，一定要有会赚钱的能力，否则就会被父母说中，被闻家那小子”害得”胸无大志，最后举家迎来阶层跌落的那一天。</p>

关越也知道再吵下去势必没完没了，起身离开客厅。</p>

“只要是你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哪怕是我。”天和一定要说这最后一句话。</p>

关越“对。”</p>

这次换关越抢到了最后一句，如愿以偿地让天和气炸了。</p>

接着，他们冷战了一整天，吃午饭时，关越问了句“写多少了”并在表情上努力地摇了下小白旗，天和没理他，吃完饭抱着电脑，到花园里继续工作。关越则有点坐立不安，时而看书，时而起身，隔着落地窗看花园里的天和。</p>

天和从屏幕的反光里看见关越站在客厅里的身影，久久地站着，一动不动，他知道关越又在纠结了，活该他纠结。</p>

关越的眼神再没有任何人比天和更能解读。吵架以后，他会很矛盾、很痛苦、很愧疚，愧疚起来一整天地不说话，想方设法地，用他笨拙的伎俩来哄他，过后则一切照旧。于是天和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他，这样他就能清楚地感觉到，关越也舍不得离开他，知道关越还是爱他的。</p>

这种折磨，随着关越入职的日子临近，也越来越频繁。天和甚至无法想象，那张床剩下自己一个睡在上面，晚上能不能睡着。</p>

这些年里，关越从来没在外头过过夜。</p>

当然，这些年里，关越的决定，也从来没有一次为他而改变过，从来没有。</p>

这点令天和相当恼火。他们每逢意见不合，就像两支有默契的军队，一轮狂轰滥炸后，双方打完了弹药，再沉寂下去，等待对方认输。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如果闹分手，关越会不会让步。</p>

从前哪怕吵得再厉害，双方都从来没有提过分手两个字。现在那个危险的念头在天和心里毫无征兆地孕生出来，既然去华尔街是为了我，而你如果失去了我，是不是你的这些拼搏目标，就再无意义你就屈服了</p>